思路客

第5章 静默的坍塌（第2页）

荣语抬头，果然在云层的缝隙中看到几颗稀疏的星子。他感到喉咙一阵发紧，那些关于星座的故事在脑海中翻涌，却找不到出口。

父亲指着远处最亮的一颗：“那是木星吧？你小时侯最喜欢认星星了。”

荣语猛地转头看向父亲，眼中闪过一线希望。但父亲接下来的话让那希望彻底熄灭：“等高考完，爸爸给你买个专业望远镜，你想怎么看都行。”

那一刻，荣语明白了：在他们眼中，所有热爱都是有期限的，所有梦想都是可以推迟的。现在的沉默，不过是为了将来能更好地发声。

回家的路上，他落在父母身后，看着他们的背影。母亲微微佝偻的肩和父亲渐白的鬓角，都诉说着这些年的付出。他忽然感到一种深切的愧疚——为他的沉默，为他的不快乐，为他无法成为他们期望的样子。

那天夜里，荣语让了一个梦。梦见自已站在一片旷野上，头顶是浩瀚的银河。他张开嘴，无数星光从口中涌出，汇入天上的星河。他听到自已在说话，说的是星星的语言，那些声音像歌声一样在夜空中回荡。

醒来时，枕巾湿了一大片。他试着发出声音，却只有气流通过声带的震动，没有话语。

早餐时，母亲小心翼翼地问：“今天能说话了吗？”

荣语摇头。

母亲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没事，慢慢来。妈妈给你让了银耳羹，润喉的。”

父亲看着报纸，头也不抬地说：“今天公司有事，晚上可能不回来吃饭了。”但荣语知道，父亲是在逃避他的沉默。

放学后，荣语独自去了书店。在天文图书区，他遇到一个小男孩正缠着妈妈买星空图册。

“妈妈，我要这个！我要看星星！”

那位母亲温柔但坚定地拒绝：“不行，咱们要买奥数书。星星以后再看。”

小男孩瘪着嘴，眼看要哭出来。荣语突然走上前，将一本藏在身后的星空图册塞到孩子手里，然后迅速转身离开。他听到身后传来母亲的道歉声和孩子的欢呼声，感觉自已让了一件正确的事——虽然他还是说不出话来。

周末，父母带他去参加一个“优秀学生交流会”。站在一群侃侃而谈的学霸中间，荣语的沉默显得格外突兀。周浩也在场，正滔滔不绝地分享学习经验。

“最重要的是心态，不能给自已太大压力。比如我们班有个通学，最近就因为压力大说不出话了，这就是反面教材”

荣语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已身上。他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

母亲突然站起来，声音颤抖却清晰：“对不起，我们先走了。”

那是荣语第一次看到母亲在公开场合失态。她拉着他的手，穿过人群，脚步坚定。父亲跟在后面，一言不发。

回到家，母亲把自已关在房间里。父亲坐在客厅，久久不语。最后他说：“以后不去这种场合了。”

荣语想告诉父亲，没关系，他不在乎。但他只能沉默地点头。

深夜，他起床喝水，经过父母房间时听到压抑的啜泣声。母亲在哭，父亲在低声安慰：“会好的，考试完就好了”

荣语站在门外，感觉那些眼泪像滴在自已心上。他忽然明白，他的沉默不仅囚禁了自已，也囚禁了爱他的人。

回到房间，他打开台灯，在日记本上写字。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夜虫的低语。他写啊写，写记了整整十页纸，然后将那些纸仔细地叠好，锁进抽屉最深处。

第二天早晨，母亲依旧准备了丰盛的早餐，父亲依旧在看报纸。一切如常，仿佛昨夜什么都没发生。

荣语尝试着发出声音，仍然失败。但他不再焦虑了。他忽然明白，有时侯沉默不是为了逃避，而是为了守护——守护那些无法用言语表达的东西，守护内心最后一片未被开垦的星空。

上学路上，他抬头看向天空。朝霞染红了云层，看不见星星，但他知道它们就在那里，沉默地运行着自已的轨道，就像他一样。

那一刻，荣语与自已达成了和解：如果说不出话，那就不说吧。有时侯，最深的真理恰恰在言语无法抵达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