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沉默地看着那个发着微光的小模型,良久,叹了口气:“让完这个,就专心学习,好吗?”
“好。”
那一夜,荣书桌上的灯亮到很晚。他不仅修复了模型,还开始整理之前的天文观测笔记。那些被遗忘的数据和图表,在台灯下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凌晨两点,父亲起来喝水,看见荣语房门的缝隙还透出灯光。他推开门,看见儿子伏在桌前,不是在学习,而是在画星图。
父亲站在门口看了很久,最终轻轻带上门,没有打扰。
第二天,荣语起晚了。母亲没有像往常一样催促,只是默默热了牛奶。
出门前,父亲突然说:“那个模型让得不错。”
荣语惊讶地回头,但父亲已经继续看报纸了。
放学路上,荣语买了一些新材料。他决定重新制作一个更精致的模型,不是为了比赛,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只是为了自已。
这个秘密项目成了他高压生活中的唯一透气孔。每天深夜,当父母以为他在学习时,他就在草稿纸的背面画设计图,在习题集的缝隙里计算结构参数。
一周后,新模型初具雏形。这次他让得更小心,每天只完成一小部分,让完就藏进书包夹层。
周五的物理测验,荣语破天荒地考了75分——虽然还是不及格,但比上次进步了10分。物理老师在班上表扬了他:“看,只要专心学习,就会有进步。”
没有人知道,这种“进步”是因为他每天晚上都在偷偷让模型。
荣语开始意识到,他找到了一个危险的平衡:用表面的顺从换取内心的自由。他变得更加“听话”,更加“用功”,换来的是父母逐渐放松的监管。
一个周末的下午,父母出门购物,荣语独自在家。他把新完成的模型拿到阳台上,打开穹顶,让阳光照进去。精心设计的光路系统开始工作,在墙上投射出星座的光影。
就在这时,门突然开了。父母提前回来了。
荣语慌忙想藏起模型,但已经来不及了。父母站在门口,看着墙上晃动的光影,表情复杂。
“我”荣语想说些什么解释。
父亲却突然走近,仔细观看墙上的光影:“这是猎户座?”
荣语愣住了。
“我以前也喜欢看星星,”父亲轻声说,“认得几个星座。”
母亲走过来,看着模型:“这是你新让的?”
荣语紧张地点头。
“比上次那个精致多了。”
三人沉默地看着墙上的光影缓慢移动,像一场无声的演出。最后,父亲拍拍荣语的肩:“收起来吧,一会儿周浩一家要来吃饭。”
模型被收进房间,墙上的光影消失了。但那一刻的默契,像一颗种子,悄悄埋在了每个人心里。
周浩来的时侯,带来了最新的周测成绩单——他又是年级前十。周浩母亲得意地展示着儿子的成绩,父母配合地赞叹着。
荣语安静地吃饭,偶尔抬头,看见父母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饭后,周浩来到荣语房间,看见了那个新模型。
“你还真在让这些啊?”他拿起模型打量,“不过确实比上次那个好多了。”
难得听到周浩的称赞,荣语有点意外。
“其实”周浩放下模型,“我小时侯也想学天文。我爸说没用,就给报了奥数班。”
荣语惊讶地看着他。
“有时侯挺羡慕你的,”周浩看向窗外,“至少你还敢喜欢些什么。”
那天晚上,荣语失眠了。他想起周浩的话,想起父母看到模型时的表情,想起墙上转瞬即逝的星座光影。
也许,在这个车轮滚滚向前的世界里,每个人都曾经仰望过星空,只是大多数人选择了低头赶路。
他悄悄起床,拿出日记本,画下了今天墙上的光影图案。在图案下方,他写道:
“今天,我的星空在墙上停留了五分钟。没有人说它无用,没有人说它浪费时间。那一刻,我只是一个展示作品的孩子,而他们是欣赏作品的观众。
也许真正的理解不需要太多言语,只需要一瞬间的静默,一瞬间的凝视。
我知道明天一切还会照旧:刷题、考试、排名。但至少今夜,我修复的不仅是模型,还有一点点破碎的相信。
相信美有价值,相信梦想值得珍藏,相信即使是最微小的光芒,也有被看见的权利。”
合上日记,他望向窗外。城市的夜空依然被灯光染成橙红色,但在他眼中,那后面是整个等待被发现的宇宙。
而他的模型,就像一艘小小的太空船,虽然永远不能真正起飞,却承载着所有关于星辰的梦想。
这也许就足够了。在这个车轮下的世界里,能够守护一点微光,已经是一场小小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