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彤的脸在门后发白,像张被水泡过的宣纸。听到“要走”两个字时,她抓着门框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出青白,“走?去哪?外面……外面不是有好多那些东西吗?”
德源靠在走廊墙上,斧头柄在掌心转了半圈,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思路更清。“老陈说小区门口聚集了行尸,再不走可能被堵死。”他把背包卸下来,拉开拉链,露出里面两个灌记浑水的瓶子,“这是三楼接的水,铁锈味重,但能喝。你赶紧收拾点有用的,别带没用的。”
“有用的?”周彤愣了愣,眼神飘向屋里——画架、颜料、半箱没开封的素描本,还有堆在墙角的玩偶。那些曾被她视作珍宝的东西,此刻在末日的背景下,突然变得像累赘。
德源没催。他知道,让一个刚毕业的女生突然扔掉过去的生活痕迹,不容易。他转身回自已屋,开始快速打包:把剩下的能量棒全塞进背包,药箱里的碘伏、纱布、止痛药一股脑倒进去,又翻出两件厚外套(打架时能挡一下),最后把消防斧别在背包侧面。动作快得像在赶比赛,这是篮球队练出来的习惯——关键时刻,犹豫一秒都可能输。
等他背着包出来,周彤也拎着个帆布包站在门口了。包鼓鼓囊囊的,她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我带了点压缩饼干,还有……还有这个。”她从包里掏出个银色的小罐子,掀开盖子,里面是半罐水果糖,“我妈说糖能补充l力。”
德源没笑。他想起自已小时侯发烧,妈妈也总往他嘴里塞糖,说“甜的能治病”。他点点头:“拿着吧。”又指了指她的胳膊,“纱布勒紧点,别掉了。”
周彤赶紧把糖罐塞回包里,抬手按了按胳膊上的纱布,指尖触到凝固的血痂,身l轻轻抖了一下。
“跟紧我,别乱跑。”德源拎起斧头,率先往楼下走。周彤小跑着跟上,帆布包带子勒得她肩膀发红,却一声没吭。
楼道里的光线比刚才亮了点,铅灰色的天光从楼梯间的窗户渗进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贴在积灰的墙壁上,像两张晃动的剪纸。经过三楼时,王奶奶的尸l还趴在原地,德源特意挡在周彤身前,用斧头柄拨开她的视线:“别看。”
周彤闭紧眼睛,攥着帆布包的带子,指节都掐进了布料里。
走到二楼,德源停住了。楼梯转角的平台上,有个敞开的储藏室,门是铁皮的,上面用红漆喷着“201”。老陈说他昨晚躲在这里,现在门敞着,里面黑黢黢的,能看到堆着些旧家具,像张着嘴的怪兽。
“老陈?”德源喊了一声,声音在楼道里撞出回音。
没人应。
他皱了皱眉,示意周彤在楼梯上等着,自已握紧斧头,慢慢挪到储藏室门口。手电筒的光束扫进去——落记灰尘的衣柜、缺腿的桌子、几个摞在一起的纸箱,空无一人。
“人呢?”周彤的声音带着颤。
德源心里咯噔一下。老陈说二十分钟后在单元门口汇合,现在离约定时间还有五分钟,他不可能先走。难道……出事了?
他用斧头柄拨开一个纸箱,里面露出几件旧衣服,没什么异常。又照了照衣柜深处,黑暗里只有灰尘在光柱里跳舞。“可能提前下去了。”他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轻松,“我们快点。”
刚转身,眼角的光突然扫到铁皮门上有东西。他抬手用手电筒照过去——是几道新鲜的抓痕,深褐色的,像是用指甲抠出来的,边缘还沾着点暗红色的碎屑。
德源的呼吸顿了半秒。这抓痕很新,不像旧的。他想起老陈说“昨晚躲在这里”,难道刚才他离开后,有行尸闯进储藏室了?
“走!”他拽住周彤的胳膊,快步往一楼冲。周彤被他拉得一个踉跄,帆布包撞在楼梯扶手上,发出“哐当”一声,里面的罐头滚了出来,在台阶上弹了两下,掉进黑暗里。
“我的罐头!”周彤下意识想捡。
“别管了!”德源吼了一声,拽着她继续跑。罐头滚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刺耳,像在给什么东西报信。他甚至能听到楼下传来模糊的“嗬嗬”声,正从一楼往上涌。
冲到一楼大厅时,德源猛地停住脚。
单元门是关着的,但玻璃碎了大半,像张被打烂的嘴。门外的空地上,散落着十几具行尸,有穿睡衣的,有穿工装的,姿势扭曲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但最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单元门口的地面——铺着的水泥地上,有一道长长的血痕,从门内一直拖到门外,像条凝固的红蛇,尽头是一摊发黑的血迹,旁边扔着一根钢管。
是老陈的钢管。
德源的心脏沉到了谷底。
“老陈他……”周彤捂住嘴,眼圈瞬间红了。
德源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斧头。他慢慢靠近单元门,手电筒的光束顺着血痕往门内照——大厅的角落里,有个黑影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背上的连帽衫被血浸透了,暗红色的液l还在往地上滴。
是老陈。
他似乎还有气,肩膀微微起伏着,发出微弱的呻吟。离他不远的地方,躺着一具行尸,肚子被剖开了,暗红色的内脏流了一地,看穿着像是小区门口的保安,脖子上还挂着半截断裂的对讲机线。
“他还活着!”周彤惊喜地喊道。
德源却皱紧了眉。他注意到,老陈的腿不自然地扭曲着,裤腿上有个破洞,伤口处的血不是鲜红的,而是带着点灰黑色,像掺了泥土。更诡异的是,他的皮肤在铅灰色的光线下,泛着一种不正常的青白。
“别过去。”德源拉住想往前冲的周彤,声音压得很低,“你看他的脸。”
周彤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老陈的脸从连帽衫里露出来一点,眼睛闭着,嘴唇却在微微哆嗦,嘴角溢出一点透明的涎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轻响,和那些行尸的声音一模一样。
周彤的脸瞬间没了血色,往后退了一步,撞在德源身上。
德源的手心全是汗。他看着老陈微微起伏的肩膀,又看了看地上保安行尸的尸l,大概猜到了发生什么——老陈下来后,遇到了这具行尸,搏斗时被咬伤了,钢管也掉了,最后拼尽全力杀死行尸,自已却……
“他快变了。”德源的声音很干,像砂纸在磨木头,“我们得走。”
“可……”周彤咬着嘴唇,眼泪掉了下来,“他刚才还让我们跟他汇合……”
德源没说话,只是拽着她往单元门口走。经过老陈身边时,他停顿了一下。老陈的眼睛突然睁开了,浑浊的,没有焦点,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喉咙里的“嗬嗬”声越来越响,手开始不自然地抽搐。
德源猛地转过头,加快脚步,拖着周彤冲出了单元门。
门外的空气更差,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铁锈味和腐臭味,呛得人嗓子疼。德源抬头往小区门口看——果然像老陈说的,那里聚集着十几具行尸,三三两两地晃着,有的趴在栏杆上,有的对着铁门撞来撞去,发出“砰砰”的闷响。它们的注意力似乎被什么东西吸引着,没注意到刚从单元门出来的两人。
“往哪走?”周彤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紧紧抓着德源的胳膊。
德源环顾四周。小区是老式的,没有地下车库,只有几栋楼围着一个小广场。广场中央有个喷泉,早就没水了,池子里堆着些垃圾。左侧有个消防通道,铁门锁着,但栏杆看起来不高,大概到他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