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撞击声停了。
不是突然消失,是慢慢减弱的。像是一群失去目标的困兽,在门外徘徊了许久,沉重的脚步声渐渐散落,最终被楼道深处的黑暗吞噬。德源靠在门板上,直到确认外面彻底没了动静,才沿着门滑坐在地,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
消防斧掉在脚边,发出“哐当”一声轻响。他低头看着自已的手,上面还沾着暗红色的血污,干了之后结成硬壳,蹭在裤子上,留下一道道深色的痕迹。胃里的恶心感又涌了上来,他捂住嘴,强迫自已别去想那具被扔在三楼的尸l——张叔,那个平时总在楼下下棋、会笑着喊他“小李”的男人。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低电量提醒。他按灭屏幕,房间里重新陷入只有台灯照明的昏暗。窗外依旧黑沉沉的,连一丝光都透不进来,整栋楼像沉在水底,安静得能听到自已的心跳声,“咚咚”“咚咚”,敲打着死寂的空气。
他爬起来,踉跄着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往外看。楼下的车道空无一人,白天那滩血迹被夜露浸得发黑,像一块丑陋的疤。远处的居民楼大多黑着灯,只有零星几户亮着微弱的光,像漂浮在海上的孤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咕噜……”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德源这才想起,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他只喝了半瓶水,没吃任何东西。他走到墙角,撕开一包能量棒,硬邦邦的,带着一股廉价的巧克力味。他嚼了几口,干得咽不下去,转身想去拿水,却发现桌上的矿泉水瓶已经空了。
“操。”他低骂了一声,走到那箱没开封的矿泉水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拆开了一瓶。冰凉的水流进喉咙,带着塑料瓶的味道,却比任何时侯都解渴。他没敢多喝,喝了半瓶就拧上盖子,把剩下的小心地放在床头——谁知道这种日子要持续多久,水比食物更金贵。
喝完水,倦意像潮水般涌上来。他把消防斧放在枕边,和衣躺下,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纹。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外卖员扑咬的画面,一会儿是张叔倒下时的样子,还有周彤带着哭腔的声音。他强迫自已闭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只要一放松,就感觉门外有东西在盯着他,那种冰冷的、非人的注视,像针一样扎在背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不是被闹钟叫醒的,是被渴醒的。喉咙干得像要冒烟,嘴唇裂开了几道小口,一抿嘴就疼。他挣扎着坐起来,摸过床头的半瓶水,刚想喝,却发现瓶子是空的——不知道什么时侯被他在睡梦中喝完了。
“该死。”他揉着发沉的脑袋,起身想去拿新的水,却在走到门口时停住了。
门外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凑到猫眼上往外看。楼道里依旧昏暗,声控灯没亮,能看到楼梯口空荡荡的,昨天张叔倒下的地方,只剩下一滩深色的印记,像是被什么东西拖过,蜿蜒着伸向楼下。
德源的心紧了紧。他轻轻转动门把,把门拉开一条缝,一股混合着血腥味和霉味的空气涌了进来,呛得他皱起了眉。他侧耳听了听,确认没有动静,才闪身出去,反手轻轻带上门。
楼道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生锈的铁,又像是腐烂的菜叶,黏在空气里挥之不去。他走到周彤家门口,犹豫了一下,轻轻敲了敲:“周彤?你醒了吗?”
里面没有回应。
他又敲了敲,声音提高了一点:“是我,李德源。”
过了几秒,门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是周彤带着浓重鼻音的回应,声音很小,像受惊的兔子:“学……学长?”
“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我……我没事,就是胳膊有点疼……”门被拉开一条缝,周彤的脸露了出来,眼睛红肿得像核桃,脸上还挂着泪痕,左边胳膊上缠着纱布,纱布边缘隐隐透着点红,“昨天……昨天谢谢你。”
“没事就好。”德源看着她的胳膊,“伤口处理了吗?我那有碘伏,要不要再换下药?”
周彤点点头,又摇摇头,咬着嘴唇说:“我……我不敢出去,外面……”
德源明白她的意思。昨天楼道里的混乱和张叔的样子,足够让一个女生吓破胆。他叹了口气:“你先在屋里等着,别开门,我去看看有没有水和吃的,回来给你送点。”
周彤连忙从屋里拿出一个空的保温杯:“学长,能不能……帮我打点水?我这里也没水了。”
德源接过保温杯,金属的杯身冰凉:“我尽量。”
他转身往楼梯口走,每一步都放得很轻。走到五楼和四楼之间的转角时,他停住了——楼梯扶手上有几道深深的抓痕,木头屑掉了一地,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抓过。他蹲下身,用手指摸了摸抓痕,边缘很不平整,像是野兽的爪子留下的,而不是人类的指甲。
“难道……不只是张叔一个?”他心里冒出一个念头,后背有点发凉。昨天晚上听到的杂乱脚步声,看来不是错觉。
他握紧手里的消防斧,继续往下走。三楼的血迹拖痕到了楼梯口就消失了,像是被什么东西拖进了四楼的某个房间。他不敢细看,加快脚步往一楼走——他记得一楼的楼道里有个公共饮水机,平时供楼里的住户接水用,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水。
越往楼下走,那股铁锈混合着腐烂的味道就越浓。走到二楼时,他听到一阵奇怪的“滴答”声,像是水滴落在地上。他循声望去,看到二楼走廊尽头的住户门口,有什么东西在地上蠕动。
德源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他下意识躲到楼梯转角后面,只露出一只眼睛往那边看。
那是一个女人,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地粘在脸上,正趴在地上,四肢着地,像狗一样缓慢地爬行。她的腿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断了,但她完全不在意,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鼻子贴着地面,像是在嗅什么。地上的“滴答”声,是从她身上滴下来的血,在地板上汇成一小滩。
是二楼的刘阿姨。德源认得她,退休教师,平时总是很干净整洁,每天早上都会在楼下打太极。
他屏住呼吸,看着刘阿姨慢慢爬向楼梯口,离他越来越近。他能看到她的脸,眼睛翻白,嘴角挂着涎水,下巴上沾着暗红色的东西,不知道是血还是别的什么。她的手指在地板上抓挠着,指甲缝里塞记了污垢和木屑,发出“沙沙”的轻响。
德源握紧消防斧,手心全是汗。他不敢动,生怕惊动了她。从昨天的情况来看,这些“东西”对声音和活人的气息很敏感,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时,刘阿姨突然停了下来,猛地抬起头,朝着德源藏身的方向“看”了过来。虽然她的眼睛似乎看不见,但德源能感觉到,她“锁定”了自已的位置。
“嗬……”她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四肢猛地发力,以一种不符合物理规律的速度,朝着楼梯转角爬了过来。
德源的心脏差点跳出胸腔,他想也没想,转身就往三楼跑。他不敢往下跑,一楼在刘阿姨的另一边,他现在下去等于自投罗网。楼梯很陡,他跑得太急,差点摔倒,手里的保温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滚下了几级台阶。
声音惊动了刘阿姨,她嘶吼着加快了速度,爬行的声音“沙沙”作响,像追在身后的催命符。
德源手脚并用地爬上三楼,转身想把楼梯口的铁门拉过来关上——这栋老楼的楼梯口都装了铁门,平时是敞开的,关键时刻能锁上。可他慌乱中找不到锁,那铁门是坏的,只能勉强拉动,根本关不严。
“嗬!”刘阿姨已经爬到了三楼楼梯口,抬起头,露出一张扭曲的脸。
德源没时间犹豫了,他抓起掉在地上的消防斧,侧身躲过刘阿姨伸过来的手——她的指甲又黑又长,像是淬了毒。他记得昨天对付张叔时,劈砍身l效果不大,必须攻击头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