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扑过去,颤抖着手去探鼻息,摸颈动脉。
几秒后,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哀嚎:阿芳——!
他猛地抬头,眼球上布满骇人的血丝,死死钉在我身上: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没救她!为什么!
我像是被吓傻了,缩在沙发角落,泪流满面,语无伦次:我、我不知道……妈突然就倒下了……我吓坏了……我一直在给江贺打电话……他不接……他不接啊爸!
救护车呢!他咆哮,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
我哭得更凶,浑身发抖:妈……妈以前说过……说只有没出息的人才叫救护车,浪费钱……是江家的耻辱……我、我不敢……我想等江贺回来……我以为他很快会接电话……
这套说辞,半真半假。婆婆确实无数次趾高气扬地宣扬过这种论调,嫌弃医院人多杂沓,嫌弃救护车招摇过市丢了她江家高门大户的脸(虽然江家只是普通富裕),嫌弃浪费她儿子辛苦挣来的钱。此刻被我精准引用,成了最致命的盾牌。
公公的胸膛剧烈起伏,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眼神里的疯狂和怀疑几乎要溢出来。他看看地上毫无生气的妻子,又看看我这张哭得梨花带雨、写满惊恐无助的脸,巨大的悲愤和找不到出口的怒火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
就在这时,门口的光线一暗。
江贺回来了。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俊朗的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像是刚刚结束一台冗长的手术。他甚至没看清屋内的惨状,语气带着惯常的不耐烦:吵什么我在楼下就……
他的话戛然而止。
他的视线越过公公,看到了地板上的母亲。他的脸色瞬间白了,一个箭步冲过来:妈!妈你怎么了!
他跪倒在地,专业的急救动作做得流畅却仓促,几下之后,动作僵住。他抬起头,看向公公,嘴唇哆嗦着:爸……妈她……什么时候的事
你问她!问你这个好老婆!公公猛地指向我,声音嘶哑破裂,她说你妈突然晕倒!她说她给你打电话你不接!她说你妈不让叫救护车!都是她说的!
江贺的目光猛地转向我。
那目光里,有震惊,有审视,但更多的,是一种急于摆脱干系的、冰冷的探寻。
四目相对。
我迎着他的视线,眼泪流得更急,委屈、恐惧、依赖,所有情绪精准投放,声音破碎不堪:江贺……江贺你终于回来了……我打了好多电话给你……好多好多……你为什么不接电话啊妈她……妈她是不是……
我恰到好处地哽咽住,说不下去,只是绝望地看着他。
江贺的眼神飞快地闪烁了一下。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在回忆。回忆下午他确实把手机调了静音,塞在口袋里,全程陪着柳如烟。他记得他掏出手机看到那几十个未接来电时,心头那一瞬间的烦躁和她又来烦什么的念头。他记得他直接划掉了提醒,一条信息都没给我回。
他不能承认。
承认了,母亲的死,他就有了无法推卸的责任。
几乎是本能,那套早已融入他骨血里的、面对我时的甩锅和倒打一耙技能瞬间启动。
他的表情迅速从震惊苍白,转向一种沉痛的、带着被隐瞒的愤怒,他看向公公,声音沉稳却带着恰到好处的哑:
爸她根本没打电话告诉我。
字句清晰,掷地有声。
和上辈子,一模一样。
连那微微颤抖的尾音,那沉痛又无辜的表情,都分毫不差。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重叠。
公公猛地扭过头,那双血红的、几乎要滴出血的眼睛,死死地钉在了我身上。那里面最后一丝理智和怀疑,被这句话彻底碾碎,烧成了灰烬。
我甚至能听到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的声音。
贱人……你这个毒妇!他从喉咙深处挤出低吼,像受伤的野兽。
江贺似乎松了口气,但脸上立刻堆砌出更多的悲伤和不解,他看向我,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痛心疾首的质问:林晚,你为什么不打电话你就算打不通我的,你也可以叫救护车啊!你就这么看着妈……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完美。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把一桶脏水,结结实实、滴水不漏地全泼到了我身上。
我看着他表演,心底一片冰冷的死寂,甚至有点想笑。
上辈子,我就是被这精湛的演技骗了过去,百口莫辩,最终万劫不复。
公公喘着粗气,目光开始疯狂地四处扫射,他在找什么东西。
我知道他在找什么。
茶几第二层,果盘下面,压着一把开了刃的瑞士军刀,平时用来削水果。公公喝多了偶尔会拿出来炫耀说是他老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好东西。
他的视线,定格在了那里。
就是现在。
在他的手猛地伸向茶几底层的瞬间,我像是终于从巨大的冤屈中反应过来。
我没有像上辈子那样徒劳地辩解我打了!我真的打了!,而是猛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眼神却不再是全然的恐惧,而是注入了一种被彻底污蔑后的、绝望的清醒。
我的声音尖利起来,足够打断公公的动作,也足够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电话记录!对!手机!手机有通话记录!
我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手忙脚乱地扑向茶几上我的手机,手指颤抖着在屏幕上滑动,因为极度恐慌,好几次甚至没能解锁屏幕。
江贺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突然提到这个。但他很快镇定下来,眼神里甚至掠过一丝讥诮。通话记录又能证明什么证明我确实拨了号那只能说明我更恶毒,故意拨了电话却不求救,眼睁睁看着他母亲死。
他终于帮我说出了这句话,语气沉痛:林晚,就算你拨了电话,我没接到,你就不能想想别的办法吗救护车呢你就眼睁睁看着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