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您立的规矩。
我只是,我微微偏头,语气轻描淡写,提前学会了而已。
我拿着那份沉甸甸的文件,转身,踩着光滑如镜的地面,一步一步,走向门口。
身后,是一片彻底的、冰冷的沉默。
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窗外照进来,拉长我的影子。
空气里,只剩下我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
清晰,稳定。
一步一步。
走向外面广阔的天光。
身后沉重的雕花木门无声合拢,彻底隔绝了老宅里那片冰冷死寂的空气。
阳光猛烈地浇下来,砸在皮肤上,带着初秋特有的、一种近乎残忍的明亮。我站在廊下,手里那份公证书的硬质封面硌着指尖,冰凉一片。
车里,助理从后视镜里看我一眼,没多问,只平稳地发动了车子。
城市在车窗外流动,繁华喧嚣,一如既往。仿佛方才那场足以碾碎人性的闹剧,不过是投石入湖,涟漪散尽,湖面依旧平滑如镜。
手机在包里震动,一下,又一下,固执得令人心烦。
我没看。
不用看也知道会是谁。
江砚。或者他那个此刻大概已经天塌地陷的母亲。
哀求,咒骂,歇斯底里。
意料之中。
车轮碾过路面,细微的震动传导入身体,小腹深处似乎又隐隐抽痛起来。那痛楚很轻,却带着鲜明的记忆,勾连着冰冷的瓷砖,粘稠的血,和手机屏幕上刺眼的双倍心跳。
我闭上眼,靠进柔软的真皮座椅里。
鼻尖似乎还萦绕着老宅里那股陈旧的檀香,混合着苏清清身上甜腻的香水味,令人作呕。
车子驶入公寓地下车库。
电梯无声上升,数字一层层跳动。
叮——
门开。
公寓门口,意料之外地,站着一个人。
不是江砚。
是江母。
曾经那个珠光宝气、用眼角余光打量我的贵妇,此刻像一株被暴雨摧残过的残花。精心打理的头发散乱了几缕,眼妆晕开,露出底下深刻的皱纹和青黑的眼圈。昂贵的套装也起了褶皱,整个人透着一股仓皇和穷途末路的狼狈。
她一看到我,几乎是扑了过来,枯瘦的手指猛地抓住我的手臂,指甲掐得我生疼。
沈微!微微!她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哭腔和一种极致的恐惧,你救救江家!救救阿砚!你不能这么狠心啊!那是他爸一辈子的心血!你不能看着它垮掉!
她力气大得惊人,摇晃着我。
都是苏清清那个小贱人!是她勾引阿砚!是她不知廉耻爬了你爸的床!我们阿砚是糊涂,是犯了错,可他心里是有你的啊!你们那么多年的感情,难道就比不上一点误会吗
误会我看着她,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意外。
她愣了一下,随即更加用力地点头,眼泪鼻涕一起下来:是误会!都是误会!阿砚他后悔了!他真的要悔死了!你看在他给你下跪磕头的份上,你看在我这个老婆子来求你的份上!你跟沈先生说句话!就一句!
她像是想到什么,猛地从手包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颤抖着打开,里面是一枚成色极佳的翡翠镯子,水头很足,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个!这个你收着!妈……不,阿姨给你的!当初就该给你!是我们江家对不住你!你拿着,去跟沈先生求求情,啊
她把盒子往我怀里塞,那翡翠绿得刺眼。
我轻轻格开她的手。
盒子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镯子滚落出来,在光洁的地砖上转了几圈,停在角落,黯淡无光。
江母看着那镯子,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瘫软下去。她靠着墙壁,绝望地看着我,嘴唇哆嗦着,却再也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江家垮不垮,与我无关。我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江砚后悔不后悔,也与我无关。
至于您,我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倒映着我此刻冰冷无波的脸,在我流产那天,骂我是‘不下蛋的母鸡’,让我‘别脏了江家的地’。
这些话,我微微凑近她,语气轻得像耳语,却带着冰碴,您忘了
江母的脸瞬间惨白如纸,血色尽褪。她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眼睛惊恐地圆睁着,身体沿着墙壁慢慢滑下去,最终跌坐在地,发出压抑的、呜咽般的哭声。
我不再看她,绕过她瘫软的身体,拿出钥匙,开门,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