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道分拣台后,陶灼灼缩成一团,怀里那个核桃匣子烫得像个刚离炉的烤山芋。
匣内,那枚带核桃纹的碎片正透着妖异的淡红,丝丝缕缕的痒意混着针扎似的疼,顺着指尖往她心窝里钻,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攥着她的魂儿往无底阴沟里拖。
“要是能把这劳什子连根拔了该多好……”她嘟囔着,试着把那碎片往一张净化符上按。
符纸“滋啦”一响,只燎黑了个边角,碎片的红光反而更盛,像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心口的悸动越来越急,老茶仙“别去忘川司”的叮嘱早被这磨人的疼意冲到了九霄云外。
恰在此时,一阵风送来个软糯糯、甜丝丝的声音,像泡在蜜罐里的棉花糖,带着哄骗的调子:“陶姑娘,疼得很吧?奴家这儿,倒是有个不疼的法子哟……”
陶灼灼猛地抬头,风卷起地上的魂烬迷了眼。
那声音却如影随形,紧贴着她耳廓钻:“忘川司那幽冥蚕丝织的纱网呀,最是灵验,吸这恶念污秽,如通吸那细白的糖霜,一过即净,保管你从此舒坦。阿箬姑娘新换的纱网,就挂在亭子梁上。你呀,悄悄再换一片新的,神不知,鬼不觉……”
“真……真的能净化了它?”指尖的灼痛和心口的悸动成了最好的说客,陶灼灼抱着核桃匣,像抓着救命稻草,脚下“咯吱咯吱”踩着执念的余烬,也踩碎了最后一丝犹豫,朝着忘川司的方向而去。
忘川司里,五味汤的甜香混着忘川水特有的潮湿气息弥漫着。
案上还搁着半碗未滤的汤,色泽浑浊。
梁上垂下的幽冥蚕丝纱网,银丝闪烁,流光溢彩,凉丝丝地拂过她急急抬起的手背——这触感,简直就是扑灭指尖灼痛的甘霖!
滤过的五味汤流向轮回殿,由鬼差分给那些刚来的魂魄。
她踮起脚,费力地够下那片珍贵的纱网。
正四下张望着想找替换的新网,目光瞥见案几下塞着个不起眼的粗布包袱。
解开一看,里面裹着的布料,纹理模样竟与手中的幽冥纱网有七八分相似!
“定是阿箬姐姐备用的新纱网!”
陶灼灼心中窃喜,如获至宝,想也不想就把那卷看似普通的粗布往梁上一挂,牢牢系好。
怀中那片冰凉剔透的幽冥蚕丝被她紧紧搂着,仿佛已抱住了痊愈的希望。
还未走出忘川司,一声带着惊惶的呼唤自身后炸响。“灼灼!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陶灼灼吓得一哆嗦,怀里的幽冥蚕丝“啪嗒”一声滑落在地。
她慌忙回头,只见阿箬姐姐立在亭口,发髻间那支古朴的桃木簪无端又添了一道细长的新裂纹,簪尖流转的金光都黯淡了几分。
她脸色发白,纤指颤抖地指向梁上:“那是凡布!你……你换错了!这凡布如何滤得净汤中残念?轮回要乱套了呀!”
“乱……乱轮回?”
陶灼灼的脸瞬间褪尽了血色,慌忙就要去解那粗布。手刚抬起,奈何桥方向便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
“我的萝卜!我那缸顶顶水灵、要腌给娘子的红心脆萝卜啊——!”
只见前日才被她用陶埙安抚过、即将顺利入轮回的醋坊老掌柜,此刻正死死抱着一尊镇桥的石狮子,魂l抖如筛糠,涕泪横流——凡布滤不了汤中执念,他那“欠娘子一缸腌萝卜”的残念,竟死灰复燃,缠得他肝肠寸断!
这声哭嚎如通开了闸。眨眼间,更多喝了“凡布过滤汤”的幽魂乱糟糟涌来:
是前日被她用埙唤醒的老醋坊掌柜,此刻正抱着石狮子哭,魂l都在发抖
——
凡布滤不住汤里的残念,他的
“欠娘子萝卜”
的执念,又缠上了魂。
紧接着,更多乱魂涌过来:
穿青衫的书生抱着鬼差喊
“别撕我的诗集”;
追着一片被阴风吹得乱转的黄叶哇哇大哭:“我的花!我采给娘亲的野雏菊!还没送到呢!呜呜呜……”
连上次被酉坊主追着跑的鬼差,都被一个游魂执着块帕子喊
“还我命来”。
一个屠夫搂着一只瑟瑟发抖的粉嫩猪魂,嚎啕大哭:“兄弟啊!我的亲兄弟!哥总算找着你了!下辈子咱俩还一起杀猪!不,咱俩让亲兄弟!”
一时间,忘川司外鸡飞狗跳,鬼哭神嚎,上演着一出荒诞至极的“百鬼错位”大戏。
“都别慌!定住!”
阿箬急得额角冒汗,手中桃木簪化作点点金光,疾风骤雨般点在乱魂眉心。
每点一下,簪身的裂纹便肉眼可见地加深一分,簌簌金粉飘落如雨。
她身影穿梭于混乱的鬼影间,已是分身乏术。
陶灼灼僵在原地,这次的祸闯大了!她慢慢蹲下身,把滚烫的脸颊贴在怀里核桃匣上。
“丫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