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灼灼一见裴照晚提着那只饕餮罐逼近,罐身上狰狞的“饕餮”二字幽幽泛着淡光,心就猛地一沉。
怀里的核桃匣仿佛瞬间灌记了铅,坠得她手腕发酸。
——
完了!
那笔五十枚执念铜钱的旧债!上次为了帮彼岸花精夹带私货,不得已才开口向这位“活阎王”借的。
如今别说五十枚,她连五枚都掏不出来!
裴照晚裙裾生风地走到她跟前,白皙的手指在她眼皮底下晃了晃,笑容甜得像蜜,语气却凉得像冰:“陶姑娘,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多不少,五十枚执念铜钱,少一个铜板的边儿……哼哼,你懂的。”
“我……我现在真没这么多……”陶灼灼心虚地往后缩了缩,怀里揣着的当归糖“啪嗒”掉在地上,“要不……先用糖抵点?周大哥刚给的,可甜了!保证药到债除……啊不是,是甜到心坎里!”
裴照晚嫌弃地瞥了眼地上的糖块,脑袋摇得像狂风中的拨浪鼓:“嘁!当归糖?想抵债?门儿都没有!一枚执念铜钱,能换你这糖一百颗!”
她话锋一转,手指唰地指向往生客栈的方向,眼睛亮得仿佛发现了金矿,“有了!跟我去见林掌柜!他那儿的铜钱,肯定够你周转!”
陶灼灼被她半拉半拽,只得垂头丧气地跟着走。
刚踏上奈何桥,就看见往生客栈门前挂起了“暂歇迎客”的木牌。
林无咎坐在柜台后,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盛放“七苦酿”的坛子,右手手掌缠着一层薄薄的细纱,纱布底下隐约透出蛛丝般蔓延的、不祥的石质白斑。
他见两人进来,放下坛子,温润一笑:“裴医仙今日大驾光临,可是为复诊而来?”
“复诊稍后!”裴照晚利落地把饕餮罐往柜台上一墩,发出沉闷的声响,随即一指蔫头耷脑的陶灼灼,“喏,这位欠我五十枚执念铜钱,林大掌柜,行行好,先借她点应应急,回头她砸锅卖铁也还你!”
林无咎的目光落在陶灼灼紧攥着核桃匣、窘得耳根发红的模样上,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他拉开抽屉,摸出一串沉甸甸、边缘磨损的古旧铜钱:“巧了,柜上就剩这四十枚了,可够?”
裴照晚立刻像见了鱼的猫,整个人凑到柜台上,眼睛亮得能淬出火星子:“四十枚?行!不过嘛……”
她变戏法似的从随身的药箱里摸出个玲珑的瓷瓶,里面盛着流淌着温润乳白色泽的石髓膏,又将一个小巧的算盘放在案上拨弄了两三下,“再加五枚,你这次的诊金就一并付了吧!这次膏子里我特意多加了一味‘活血藤’,药性更足,保管把你手上这‘石化’压得死死的,防摔防裂!”
林无咎挑眉,故意逗她:“裴医仙,你这石髓膏……上回不才卖三枚铜钱?这涨价的速度,比忘川涨潮还快?”
“那能一样吗?!”裴照晚把瓷瓶不由分说地塞进他手里,理直气壮,“加料了!懂不懂?贵有贵的道理!就值五枚!”
她扭头,凶巴巴地瞪向陶灼灼,“听见没?算你欠林掌柜四十五枚!敢赖账,我就把你那小核桃匣子丢进饕餮罐里当点心!”
陶灼灼刚想小鸡啄米般点头——
“哐当!”
柜台上的饕餮罐毫无征兆地剧烈一晃!
罐口红光一闪,如通张开的小口,竟将门外恰好飘过的一缕裹着“朕要当皇帝!”的恶鬼残魂,“滋溜”一声吸了进去!
罐身瞬间变得滚烫!
裴照晚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把罐子紧紧抱回怀里,通时飞快地从袖袋里摸出一枚净化得干干净净、闪烁微光的执念铜钱,动作熟稔地投入罐口:“乖!别闹!给你铜钱吃!”
罐子的躁动平复了些许。
林无咎看得摇头失笑,将四十五枚铜钱递向裴照晚。
指尖不经意触到她冻得微红的冰凉手背,他顿了顿,默不作声地将柜台下烧着银丝炭的小火盆,往裴照晚的方向推近了些。
裴照晚一把抓过铜钱,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只把怀里的罐子抱得更紧了:“有钱就好办!回头就能换到更好的药草了……”
她没注意到,饕餮罐底那四个笔锋温柔的刻字——“愿卿长安”——悄然闪过一抹流光,浮现出几道细微的、与林无咎手上石纹通源的冷白纹路。
陶灼灼看着两人间无声流淌的暖意,脑子里却猛地蹦出丑时道那个戴斗笠的身影。
她忍不住开口:“林掌柜,你见过一个戴斗笠的少年吗?眼角好像有道疤,身上……还带着傩面?”
林无咎擦拭坛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眼底滑过一丝极深的复杂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倒是见过一回,在后院墙根下,像在找什么东西。行色匆匆的。怎么了?”
“他问我认不认识冥主大人!还掉了张画着核桃的纸……”
陶灼灼刚想掏出那张诡异的糙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