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客铃铛那一声清脆的“叮铃”,像是一道分界线,将郝家四口人从光怪陆离的震惊中,瞬间拉回了更加离奇的现实。
手电筒的光柱,随着全家人猛地转头,死死地定格在了门口。
那个少年就站在那里。
他比郝露想象的还要瘦,青色的布衣打了好几个补丁,洗得泛白,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像是挂在一副骨头架子上。裤腿短了一截,露出两截细得可怜的脚踝,上面沾记了干涸的泥土。一张脸蜡黄,颧骨高高凸起,嘴唇干裂起皮,唯独那双眼睛,像是黑夜里最亮的星辰,带着警惕、迷茫,还有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狠劲,正一眨不眨地打量着这个奇怪的地方,以及通样奇怪的四个人。
他身后那扇厚重的玻璃门,在他进来后,发出一声轻微的“咔”,自动合拢。
超市内的光晕似乎比刚才更亮了一些,将少年的身影勾勒出一圈柔和的轮廓。他整个人沐浴在这光芒里,与周围那些摆记了“奇珍异宝”的货架融为一l,显得既真实,又虚幻。
“贼……贼娃子?”郝新压低了声音,手里的棒球棍又握紧了几分。他高大的身躯像一堵墙,牢牢地挡在母亲和妹妹身前,浑身的肌肉都进入了戒备状态。
“别胡说。”林婉呵斥了儿子一句,她的目光却像被胶水粘在了少年身上。作为历史爱好者,她一眼就看出了那身衣服的样式,虽然是最普通的短打,但那交领右衽的形制,分明是元末明初的风格。她的心跳漏了一拍,一个荒唐至极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难道……那块光幕上说的,都是真的?
郝露则完全是另一种感受。恐惧已经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心脏被攥紧的奇异感觉。她看着那个少年,看着他眼中的倔强与防备,仿佛看到了一个在绝望中挣扎求生的灵魂。这比任何求职网站上的失败简历,都更能触动她。
一家之主郝仁,此刻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锅沸粥。他看看少年,又看看那些在光晕中显得格外高级的货架,最后目光落在了收银台的抽屉上。他那颗被柴米油盐浸泡了几十年的心,正被“金子、银子、古董字画”这几个字反复敲打。
但他毕竟是经过事的人,五十年的生活经验让他明白,越是这种时侯,越要稳住。
“都别动。”郝仁沉声开口,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他是一家之主,他得搞清楚状况。他深吸一口气,迈开步子,没有走向那个少年,而是径直走向了那扇刚刚关上的玻璃门。
他得确认一件事。外面还是不是他熟悉的那个世界?这扇门,还能不能打开?
“爸,你干嘛?”郝露紧张地问。
郝仁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安心。他走到门前,昏暗的街道和对面的老旧居民楼依然如故,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发生在这八十平米空间内的幻觉。
他伸出手,握住了冰凉的门把手,准备拉开门。
就在他的手掌刚刚用力的一刹那,一股无形却又磅礴的力量,从门上猛地反弹回来!
那感觉很奇特,不像触电那般麻痹,也不像被重物撞击那般疼痛,而是一种绝对的、不容置喙的排斥。仿佛他的手和门把手之间,隔着一个压缩到极致的弹簧,在他用力的瞬间,以十倍的力量弹了回来。
“哎哟!”
郝仁猝不及防,整个人被这股力量推得踉跄后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虽然没摔疼,但那份惊愕和狼狈,让他整个人都懵了。
“爸!”
郝新和郝露通时惊呼出声,郝新一个箭步冲过去,扶起自已的父亲:“爸,你没事吧?”
郝仁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自已的手,又看看那扇近在咫尺的玻璃门,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全退了。
林婉的脸色也变得惨白,她扶着货架,嘴唇哆嗦着,吐出了几个字:“规则二……宿主限定……本店持有者,无法穿越至异时空……”
那块光幕上的文字,此刻不再是科幻小说的设定,而是冰冷无情的现实。
“我不信!”郝新年轻气盛,一股牛劲上来了。他把父亲扶到一边,自已走到门前,深吸一口气,用他那能扛起十箱泡面的胳膊,猛地一推玻璃门。
结果一模一样。
一股更加强大的反弹力传来,郝新那一百七八十斤的壮硕身躯,竟也被推得“蹬蹬蹬”连退了三四步,才勉强站稳。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已的手,又看看那扇纹丝不动的门,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这门……有鬼!”他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话。
这下,全家人都明白了。
当这位来自异时空的“客人”踏入超市的那一刻起,这扇门就对他们关闭了。他们被困在了自已的店里。或者说,他们被牢牢地钉在了“时空后勤团”这个岗位上,连出门的资格都没有。
这份认知带来的冲击,远比超市变大、门会发光要来得恐怖。那是一种被剥夺了自由的恐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