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认知带来的冲击,远比超市变大、门会发光要来得恐怖。那是一种被剥夺了自由的恐慌感。
而他们的这一连串举动,也把那位唯一的客人吓得不轻。
少年本就紧绷着身l,此刻看到郝仁被门弹开,郝新又去推门,他眼中的警惕瞬间变成了惊恐。他以为自已误入了什么神仙洞府,或者更糟,是专吃人肉的妖怪巢穴。眼前这几个穿着奇装异服的人,正在尝试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法术”。
他猛地向后缩去,后背紧紧贴在了冰凉的货架上,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郝家四口,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充记了戒备。
“别怕!”
眼看气氛越来越紧张,郝露急中生智,往前站了一步,摊开双手,尽量让自已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无害,“我们……我们没有恶意。”
她的话似乎起了一点作用,少年的低吼停住了,但眼神里的惊惧和怀疑没有丝毫减少。
“咕噜噜——”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清晰地在安静的超市里响了起来。
是少年饿得抗议的肚子。
声音一响,少年那张故作凶狠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已的肚子,眼神也躲闪了一下。
郝露心中一动。
她想起了母亲林婉常说的一句话:没有什么矛盾,是一顿饭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行,就两顿。
她不再多说,转身走到最近的货架上,拿起一个独立包装的肉松面包和一瓶矿泉水。这些是店里最畅销的商品。她熟练地拧开瓶盖,自已先喝了一小口,以示无毒,然后将面包和水一起,轻轻放在了距离少年两三米远的地面上。
“你……饿了吧?吃吧,不要钱。”郝露小声说。
少年死死地盯着地上的食物和水,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他已经不知道多久没见过这么白净的面包,还有装在如此晶莹剔透“琉璃瓶”里的水了。
饥饿和干渴,像两只无形的手,撕扯着他最后的理智。
他与郝露对视了几秒,最终,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像一头迅捷的豹子,猛地蹿了过去,一把抓起地上的面包和水,又迅速退回墙角,警惕地看着他们,然后才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他吃得太急,被干面包噎得直翻白眼,赶紧拧开瓶子,咕咚咕咚灌下大半瓶水,这才顺过气来。
看着他这副模样,郝家四口人心里五味杂陈。
郝仁叹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心里的恐慌被一丝怜悯冲淡了些。
郝新也放下了棒球棍,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
林婉则一直仔细观察着少年,当他吃完东西,情绪稍微稳定下来后,她才用她所知道的最接近古代官话的、温和的腔调,轻声问道:
“孩子,你别怕。我们是这家店的主人,看你心善,才让你进来的。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少年喝完了最后一口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食物和水让他恢复了一些力气,也让他稍微放松了警惕。他抬起头,那双明亮的眼睛再次看向这家人,虽然仍有戒备,但已经没有了最初的凶狠。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判断他们是否值得信任。最后,他用一种带着浓重地方口音,却字正腔圆的语气,干涩地回答:
“我叫朱重八,濠州钟离人氏。”
话音落下的瞬间,郝仁、郝新、郝露都还一脸茫然,没听懂这名字和地名有什么特殊。
唯独林婉,这位浸淫史书几十年的历史系高材生,在听到“朱重八”和“濠州钟离”这两个词的刹那,如遭雷击。
她的身l猛地一晃,手里的手电筒“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光柱在地面上混乱地滚动着。
她的脸色,比刚才被门弹开的丈夫还要惨白,瞳孔剧烈收缩,死死地盯着那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少年,嘴里用只有自已能听见的声音,喃喃念出了一个名字:
“洪武大帝……朱元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