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七皇子在殿外求见。太监的声音打断了皇帝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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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皇子进来时,眼圈还是红的,他走到御案前,膝盖刚要弯,就被皇帝抬手拦住了。何事皇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目光落在窗外的红梅上——那棵梅树是苏婉当年亲手栽的,后来他把它移栽到了御花园,如今枝桠上积着雪,红梅花儿开得正艳,像极了他最后看苏婉时,满眼的鲜红。
父皇,儿臣今日听四皇兄与大皇姐谈话,才知五哥当年是因为怕打雷,慌不择路才失足坠湖。。。。。。七皇子的声音越来越小,四皇兄他,定也不会害六弟的。
皇帝放下朱笔,眼里的寒意一闪而过:你四皇兄幼年随玄真道人习武,曾因走火入魔失手伤过师兄弟和不少侍从。他顿了顿,语气慢悠悠的,却带着股穿透力,人心更是难测,尤其是在东宫空悬的时候。
七皇子愣在原地,脑子里嗡嗡作响。他想起在奉先殿,四哥站在六哥的牌位前,手指反复摩挲着那枚染血的玉佩,喉间的哽咽像被石头堵着,连内监递来的热茶都没碰。可父皇是君,是父,父皇的话,也不能不信。
与此同时,四皇子的寝殿里,玄真道人正用银针挑开他腕间的穴位。你昨夜又梦到十三岁那年的事了老道捻着胡子,语气带着几分无奈。
四皇子猛地坐起身,冷汗浸透了中衣,他喘着气:师父,我总梦见一片血泊,有时像师兄,有时像那些侍从,有时像六弟,有时。。。。。。竟会闪过个模糊的婴儿脸庞。他抓着玄真道人的衣袖,声音发颤,为何这些年,兄弟们一个个都走了大哥马术精湛,怎会坠马而亡二哥不善水,怎么会冬日独自在湖上冰钓五弟怕打雷,怎么会在雷雨天半夜出门
玄真道人叹了口气,他看着四皇子长大,知道这孩子心善,却不知道他早已被卷进了皇帝布下的棋盘,难以脱身。有些事,知道了不如不知道。老道把护身符塞进他手里,好好戴着,别想太多。
四皇子捏着护身符,指尖触到上面细密的针脚,忽然想起姐姐今早说的话:你三哥生前爱画像,曾在一次给当年入宫伴读的醇亲王孙景澈作画后提到,相貌上,总觉着他与你们几人有相似之处。
景澈。。。。。。那个总爱躲在书房里看书的宗室公子,文章写得极好,曾多次被父皇召见。上次宫宴,他不慎打翻了酒杯,溅湿了景澈的衣袖,景澈慌忙起身时,领口露出块玉佩,上面的纹路竟和他掌心这枚染血的青玉相似,材质还要好上几分。
六
夜深了,皇帝屏退了所有宫人,独自走进寝殿最深处的隔间。他推开暗门,点燃烛火,昏黄的光线下,正中的供桌上摆着块牌位,上面刻着爱妻苏婉之位。牌位前的香炉里,香还在燃烧,烟气袅袅上升,旁边新添了束红梅,花瓣上带着夜露。
皇帝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牌位上的刻字,仿佛在抚摸爱人温热的脸庞。婉婉,再等等。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二十年未曾消减的痛楚,等我把那些亏欠你我的,都讨回来,等我把阿澈扶上皇位,到那时,你我在地下也能团聚了。
烛火摇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这一刻,他不再是运筹帷幄的帝王,只是个失去挚爱的普通人。
此刻的醇亲王府,景澈正对着盏油灯看书,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手边的短剑。那是今年生辰时,陛下送他的礼物,剑鞘上刻着细密的梅花纹,这是他的亲生母亲用过的剑。
景澈是在五岁那年被接回王府的。之前他跟着顾叔在乡下生活,顾叔对他很好,会给他讲故事,会带他去山上打猎。直到那天,顾叔打猎回来,身后跟着群穿官服的人,说他是醇亲王已逝独子流落在外的儿子,要接他回王府。
可回到王府后,祖父对他并不热络,还是让顾叔照顾他,除了年节大事,平常连请安都不让他去,更没替他请封。倒是皇帝叔父,总召他进宫,考校他的学识武艺,偶尔还会问起他的生活,眼神里带着种他看不懂的愧疚与期盼。听说是因为当年他的父亲做过太子伴读,二人关系极好。
他曾偷偷调查过自己的身世,却没找到任何线索。直到今年生辰那天,皇帝叔父把他带进了御书房后的密室,指着苏婉的牌位,告诉了他所有真相——他不是醇亲王世子的儿子,是当今皇帝的亲生儿子,他的母亲叫苏婉,十八年前被人害死了。
那天他跪在牌位前,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额头磕得发疼,才恍惚明白,自己的人生从来都不是自己的,从出生起,就被父亲安排好了。
公子,夜深了,该歇息了。门外传来顾叔的声音。
景澈回过神,应了一声,起身把短剑收好。他知道父亲在为他铺路,可他不想只躲在父亲身后,等父亲扫清所有障碍。他想和父亲并肩作战,从现在开始。
七
太后病逝已有三年,可宫中的格局还是她当年留下的——嫔妃大多是世家女,苏家、赵家这样的大家族,在宫里安插了不少眼线。二皇子的生母是前皇后苏氏,来自权倾朝野的苏家;三皇子和四皇子的生母是赵家之女,还是对姐妹,一个是主支庶女,一个是分支嫡女,当年同时入宫,就是为了巩固赵家的势力。
世家中以苏家为首,看似团结,实则各怀心思。赵家一直不服苏家独大,暗中培养势力,就等着取而代之。皇帝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却没急着动手,他像个耐心的猎人,在暗处布下天罗地网,只等猎物自投罗网。
当年太后无亲子,而他生母低微,便把他抱养在膝下,后先帝病重,太后联合世家擅权,逼他娶苏家女为太子妃,又送了两个世家女做侧妃,想让他登基做个傀儡皇帝。他表面顺从,心里却燃着复仇的火焰——苏婉的死,和这些人脱不了干系。
为了打破世家的计划,他故意流连于婢女之间,还暗中换掉了堕胎药,保下了大皇子的生母。先帝驾崩后,他登基为帝,太子妃也诊出有孕,世家以为胜券在握,可九个月后,大皇子先二皇子半月出生,他用这一举动宣告:朕才是这江山的主人。
从五皇子开始,他选的嫔妃都是家世不高的小家女,有些甚至是世家的附属家族,在朝中没什么根基,只能依赖他的恩宠。世家一开始很满意,觉得这些皇子年幼,母族又成不了气候。可他们没料到,前面几个皇子这几年先后殒命,甚至连皇后和太后也在一年内离世。皇帝也不断抬举这些嫔妃的母家,从中选拔有能力的人在朝中任职,一步步分化瓦解世家的势力。
他们的死亡,与皇帝脱不了干系,尤其是苏太后与皇后。先太后和先皇后同出自苏家,是为姑侄,二皇子乃是先皇后所出中宫嫡子。二皇子的逝世对她们打击颇深,一病不起,皇后因生产时落下的病根更是先于太后一年病逝。说是病逝,实际上二人一样,都是因为皇帝的慢性毒药。这些药来自南边一个小国,是皇帝通过心腹秘密获得,虽有毒性,时间长了会使人身体虚弱,但只有辅以特制补品才会生效。皇帝将药加在香囊中,早年他刚登基,被太后打压,每天要去太后宫里问安,晚上还要常去皇后宫里,每次去,他都会带个装着毒药的香囊,哪怕对自己有影响,也没停下,后来逐渐掌控一些权势后才将药混入他处。
二皇子出事后,二皇子离世的打击与毒药长期的侵蚀,皇后与太后几乎同时病倒,身体本就不好,此时再将特制补品混入日常药膳中,太医也查不出端倪,只能归为忧思过度,油尽灯枯。
他做这一切,不仅是为了苏婉,更是为了阿澈。他要把世家的势力连根拔起,给阿澈一个干净的朝堂,一个没人能威胁他的江山。多年来,他暗中扶持亲信,逐步削弱外戚力量。这些亲信有的隐藏在朝堂之中,有的潜伏在世家内部,有的甚至远在边关军营。
皇帝就像一个耐心的猎人,布下天罗地网,只等猎物自投罗网。
八
六皇子的回归,源于一个错误的判断——苏家以为六皇子是苏婉的儿子。
二皇子的离世,让苏家失去了唯一的机会,皇子中再没有一个流着苏家的血,反倒是赵家凭借三皇子和四皇子,势力越来越大。苏家急了,听说皇帝在找当年失散的儿子,便也暗中搜寻,一面抓紧时间对付两名皇子,一边想抢先找到那个孩子,把他控制在手里。
皇帝顺势推波助澜,把六皇子推到了苏家面前。这个六皇子,其实是个孤儿,从小被皇帝当作暗卫培养,他的任务就是假扮皇子,吸引世家的目光和仇恨。
为了让戏演得更真,皇帝和苏家主支达成共识,给六皇子伪造了身份——说是皇帝早年出巡时,与随行的苏家女所生,后来孩子被其他妃嫔买通的婢女偷走,丢进了河里,侥幸被个村妇救下,养到十二岁才被寻回。这个谎言编得天衣无缝,连苏家的旁支都信以为真。
过去两年,苏家一边扶持六皇子,让他和三皇子四皇子争夺太子之位,一边想让宫中的苏家女承宠,再生个皇子。没承想去年刚拿下三皇子,今年六皇子也遭到刺杀身亡。可他们不知道,这一切都在皇帝的算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