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用窦娥的冤,引了百姓的怨,破了鬼市的术。你的‘愿力’里,从此就多了份‘判官’的威严。这既是你的劫,也是你的道。”
苏砚霜沉默着,指腹摩挲着茶盏边缘的冰裂纹。
夜更深了。
戏楼的后门,突然传来三下极轻的叩门声。
两长一短,是戏班里报信的暗号。
刘婶紧张地过去开了门,一个瘦小的身影闪了进来,兜帽压得极低,浑身都在发抖。
是正阳宗的那个小道士,张小虎。
他一看见苏砚霜,便“扑通”一声跪下了,声音带着哭腔。
“苏头牌!求你救救我师兄!”
苏砚霜皱起眉。
“韩飞鸿怎么了?”
“师兄他……他回去之后就病了,浑身发烫,说胡话,嘴里一直喊着他爹娘的名字,还说……还说有鬼要抓他!”
张小虎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符纸,正是那日韩飞鸿掉下的。
“宗里的长老来看过,说师兄是中了邪,心神被夺,可他们念再多清心咒都没用!我想来想去,这事因你而起,解铃还须系铃人!”
宋墨轩走上前,捻起那张符纸,闻了闻。
“不是中邪,是他的心魔被你的戏勾出来了。”
宋墨轩看着张小虎。
“你师兄七岁那年,家里是不是出过变故?”
张小虎的眼睛猛地瞪大。
“您……您怎么知道?那年我师兄的父亲被人诬陷入狱,最后……最后死在了牢里。”
苏砚霜的心沉了下去。
原来那日韩飞鸿在她的戏里看到的,竟是他自己深埋的过往。
她的戏刀伤人,也救人。
“我救不了他。”
苏砚杜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楚。
“能救他的,只有他自己。你回去告诉他,冤有头,债有主。他若真想替父申冤,就该去找当年的仇人,而不是来砸我的戏台。”
她顿了顿,视线落在张小虎腰间的铜铃上。
“还有,告诉你师兄,正阳宗里,有鬼市的人。”
张小虎的脸瞬间没了血色。
他张着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最后只是重重地磕了个头,便连滚带爬地跑了。
梳妆室里,烛火摇曳。
苏砚霜坐在镜前,刘婶正小心地替她拆开发髻。
她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和眼尾那两道尚未卸去的、已经晕开的红痕。
“刘婶。”
“哎,头牌。”
“把我的妆箱拿来。”
刘婶迟疑了一下,还是将那个装着她所有家当的梨花木妆箱搬了过来。
苏砚霜打开箱子,没有去碰那些瓶瓶罐罐的胭脂水粉,而是从最底层,取出了几块空白的、用来画脸谱的骨瓷面具。
她拿起一支最细的狼毫笔,蘸了朱砂。
笔尖悬在素白的面具上,迟迟没有落下。
她在想,一个能唱审判、唱惩戒的角色,该是张什么样的脸。
窗外,顾长渊离去的方向,夜色如墨。
她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何时会回来。
但她清楚,她不能只在这里等。
她要唱的下一出戏,不为看客,不为自己。
她要唱给这藏污纳垢的天地,唱给那些躲在阴暗里的鬼。
笔尖终于落下。
一道凌厉的红,在素白的面具上,画出了判官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