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狼毫笔在苏砚霜指间,重若千钧。
她蘸的不是朱砂,是她自己被耗空后,从心脉里逼出的一点余烬。
笔尖落下。
第一笔,画的是眉。
不像寻常旦角的柳叶弯眉,这一笔又直又长,从眉心处斜挑而上,带着一股劈开混沌的锐气。
笔锋过处,骨瓷面具上那股冰凉的质感,仿佛被注入了一丝活物的温度。
她不再回忆《牡丹亭》里杜丽娘的娇羞,也不去想《长生殿》上杨贵妃的妩媚。
脑海里翻滚的,全是法场上冲天的怨气,是那黑斗篷人喉间喷出的血,是顾长渊削下剑鞘时那一声沉闷的轻响。
这些,都成了她笔下的墨。
第二笔,勾的是眼。
眼角被一抹浓烈的红狠狠地向上提着,框出的不是杏眼的柔情,而是判官笔下定生死的冷酷。
她体内的那股“愿力”被引动了。
不再是温和的暖流,而是一股带着审判意味的寒潮,顺着她的手臂,汇聚于笔尖。
妆箱里的胭脂水粉,仿佛感受到了这股气息,竟齐齐黯淡了颜色。
刘婶守在一旁,不敢出声。
她看着苏砚霜的侧脸,烛火下,那张原本清丽的面容,此刻竟透出几分森然的威仪。
头牌在画的不是戏妆,是在给自己塑一尊重塑的神。
最后一笔,点唇。
她没有用艳丽的朱红,而是调了些许锅底的黑灰,混进朱砂里。
点出的唇色,是暗沉的、仿佛凝固了的血。
当这一笔落下,整张面具“嗡”地一声轻颤。
苏砚霜的手指也跟着一抖,那股从骨瓷上传回来的寒意,让她瞬间清醒。
她看着眼前的面具。
那是一张何等陌生的脸。
威严,冷漠,不带半点人间烟火,只有高悬于公堂之上的绝对公正,和绝对的无情。
这就是她往后要唱的戏?
这就是宋先生说的……她的“道”?
心口一阵刺痛,她抚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手腕上那片养魂木,立刻散发出一股温润的气息,将那股翻涌的气血强行压了下去。
“头牌!”刘婶连忙上前扶住她。
“我没事。”苏砚霜推开她的手,目光却死死盯着那张面具。
就在这时,戏楼外传来一阵嘈杂。
不是看客的叫好,也不是修士的叫嚣,而是官靴踏在青石板上整齐划一的“嗒嗒”声。
李明连滚带爬地从前院跑进来,脸色煞白。
“砚霜姐!不好了!司城司的人来了!说是……说是要查封咱们醉春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