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避开她的目光,从嘴里拿出体温计,甩了甩:“真没事,妈。364度,正常。”
母亲接过体温计看了看,没再追问,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你爸也是,整天忙,家里的事一点不管。等他这次项目结束,我非得让他带你去放松放松。”
项目结束……林砚的喉结动了动。父亲的项目正是在7月中旬验收,那场车祸就发生在验收后的返程路上。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林砚猛地抬头,看见父亲林建国推门进来,穿着沾满灰尘的工装,额头上渗着汗珠,手里还拎着一个工具包。
“爸。”林砚的声音有些发涩。
2003年的父亲比记忆中年轻,两鬓还没有白霜,只是眼角的细纹里藏着疲惫。他放下工具包,抬手揉了揉林砚的头发,掌心的老茧蹭得他耳朵有点痒。
“回来了?今天模拟考怎么样?”父亲的声音带着沙哑,像是刚在工地上喊了很久。
“还行。”林砚低下头,不敢看父亲的眼睛。他怕自己忍不住说出那场车祸,怕眼泪会先于话语涌出来。
父亲没再多问,脱了工装外套走向浴室:“我先冲个澡,今晚争取早点睡。”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林砚坐在沙发上,手里捏着那枚p3,冰凉的外壳仿佛能让他冷静下来。他打开p3,屏幕亮起,《遇见》的旋律低低地流淌出来。
“听见冬天的离开,我在某年某月醒过来……”
他想起2023年整理父亲遗物时,在这个p3里发现的隐藏录音。那是2003年6月,父亲在工地加班时录的,背景里有机器的轰鸣声,父亲的声音带着笑意:“砚砚,等你高考结束,爸带你去看海。你不是一直想去吗?”
那片海,他最终没能和父亲一起去。
“叮”的一声,是母亲把菜端上桌的声音。林砚关掉p3,深吸一口气。他还有120天,120天来阻止那场车祸,120天来学会如何和这个时空的父亲相处。
饭桌上,父亲狼吞虎咽地吃着饭,偶尔抬头问两句学校的事。林砚小口扒着饭,偷偷观察着父亲——他吃饭时喜欢先把青菜吃掉,喝汤时会发出轻微的声响,这些细节在2023年的记忆里已经模糊,此刻却清晰得像在眼前。
“对了,”父亲突然放下筷子,“下周六我可能有空,带你去买台复读机吧?你不是说想听英语听力吗?”
林砚愣住了。他确实在2003年的这个春天想要一台复读机,但后来因为父亲总加班,这事就不了了之了。没想到,父亲竟然记得。
“好。”他点头,声音有点哽咽。
父亲笑了笑,又低头扒饭。母亲看了看父子俩,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往林砚碗里夹了块排骨:“多吃点,长身体呢。”
饭后,林砚回到房间,坐在书桌前。台灯是老式的白炽灯,光线有点发黄。他翻开数学课本,目光却落在桌角的日历上——3月12日,植树节。他想起2023年的这天,他在父亲的墓前种了一棵小柏树。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林砚吓了一跳,连忙掏出来——是电量低的提醒,只剩下15了。他点开相册,屏幕上跳出2023年家里的照片:客厅墙上挂着父亲的遗像,母亲坐在沙发上发呆,窗外是加装了5g信号塔的教学楼顶。
他快速关掉相册,心脏砰砰直跳。这个手机是他与未来唯一的联系,也是最危险的证据。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邻居的咳嗽声,紧接着是关门的声音。林砚走到窗边,看见隔壁的张阿姨戴着口罩匆匆下楼,手里拎着一个药袋。
非典的阴影,已经开始渗透进这座城市的日常。
他回到书桌前,从书包里拿出体温计和学校发的体温记录表,在3月12日那一栏写下“364c”。笔尖划过纸面,留下浅浅的痕迹。
林砚盯着那个数字看了很久。他知道,这张薄薄的纸记录的不仅是体温,还有一个即将被卷入风暴的春天,一个他必须小心翼翼守护的、充满遗憾却又能被修正的过去。
他不知道的是,口袋里的p3屏幕又亮了一下,这一次,乱码里夹杂着几个模糊的字:“干预开始……修正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