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璃不知何时已站在几步外的廊檐下,同样一身深色劲装,几乎与廊柱的阴影融为一体。
她手里还拿着一把伞,显然刚刚为他撑起的那把,是她自己的。雨水顺着廊檐滴落,在她脚边溅开细小的水花。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神在夜色中锐利如刀。
“柳家的暗卫,”苏璃的声音压得很低,穿透雨幕,清晰地送入顾明璟耳中,“半个时辰前,已全部被‘紧急调令’引往城南,目标——太子东宫一处‘可疑’据点。你回北境这一路,不会有柳家的疯狗碍事。”
顾明璟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看向茫茫雨夜。
他接过苏璃递来的那把伞柄尚带着她掌心余温的油纸伞,低沉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抬步欲走,却又停住,侧过头,目光沉沉地看向廊檐下模糊的身影:
“七日后忌日,”他重复了密室里的那句话,声音比夜雨更冷,“别烧太大。”
苏璃站在阴影里,雨水在她身后织成一片朦胧的帘幕。她微微弯起唇角,那笑容在黑暗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却透着一股子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我说过了,”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种奇异的残忍,“我只放火,不灭火。”
顾明璟深深地看了她最后一眼,不再言语。他握紧伞柄,高大的身影没有丝毫犹豫,转身便投入了无边无际的冰冷雨幕之中,迅速被浓重的夜色吞噬,仿佛从未出现过。
苏璃依旧站在原地,雨水顺着廊檐滴落在她脚边。她看着顾明璟消失的方向,许久,才缓缓抬起自己的手,掌心仿佛还残留着那把伞柄的冰冷触感,以及……
一丝难以言喻的、属于另一个亡命之徒的温度。她拢了拢手指,转身,也消失在醉仙楼幽深的回廊尽头。
接下来的三天,京城表面平静,暗流却以醉仙楼为中心,悄然涌动,形成了一片对顾明璟而言至关重要的“真空”地带。
柳家暗卫的精锐力量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在顾明璟离京的蛛丝马迹被刻意泄露后,立刻分作数股,循着几条精心设计的“线索”疯狂追索而去。马蹄声在官道上激起泥泞,目标直指北境方向。
追出数百里的柳家暗卫头领看着手中几份指向截然不同、最终都断在荒郊野岭的混乱情报,脸色铁青。
他们意识到被耍了,目标早已金蝉脱壳。巨大的挫败感和对家主雷霆之怒的恐惧让他们立刻掉头,快马加鞭返回京城复命。
疲惫不堪的暗卫们刚踏入京城地界,甚至还没来得及回相府喘口气,一道加着柳元正私印、标注“十万火急”的密令便如影随形般送到了他们手中——
目标变更:全力盯死太子东宫!尤其注意其麾下几处新近动作频繁的据点!命令措辞之严厉,让暗卫们心头一凛,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如同幽灵般再次散入京城各个角落,将主要的监视力量,死死钉在了东宫周围。
与此同时,位于权力中心的柳府,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书房内,柳元正依旧在批阅着仿佛永远看不完的奏章,眉头紧锁,似乎还在为醉仙楼的羞辱和凝香那本要命的“礼单”而烦忧。
府邸的护卫力量,因为精锐暗卫被大量抽调去执“盯梢太子这个更重要的任务,而悄然空疏了近一半。
这份空疏,如同敞开的后门,柳元正自己却因专注于朝堂争斗和压下家丑,竟毫无察觉。致命的破绽,已然形成。
第七日的北境,凛冽的风如同无数把裹着冰渣的钝刀,疯狂地切割着天地间的一切。
鹅毛大雪被狂风卷成狂暴的白色旋涡,视线所及,白茫茫一片混沌,三步之外便难辨人形。
定远军大营的辕门在风雪中如同巨兽模糊的轮廓,守卫的士兵裹着厚厚的皮袄,眉毛胡须上结满了冰霜,依旧被冻得瑟瑟发抖。
就在这仿佛要冻结一切的凌晨,一骑快马如同撕裂风雪的黑色闪电,自茫茫雪原深处狂飙而至!马蹄踏碎深雪,溅起大片雪雾,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直冲辕门!
“来者何人?!速速下马!”辕门守卫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一个激灵,长矛交叉,厉声喝问,声音在狂风中显得破碎不堪。
马背上的人猛地勒住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长嘶,铁蹄重重踏落,激起漫天雪尘。
马背上的人影裹着厚重的玄色大氅,兜帽边缘积满了雪,看不清面容。他抬手,一枚雕刻着皇家蟠龙纹饰、边缘被摩挲得异常光滑的玄铁令牌,被他高高举起,稳稳地停在守卫眼前。
令牌在昏暗的风雪天光下,反射着冰冷沉重的金属光泽。蟠龙威严,象征着皇子身份。令牌底部,一个清晰的篆字‘璟’,宣告着来者的身份——七皇子顾明璟!
守卫瞳孔骤然收缩!七皇子?!那位传说中在北境军中历练、却极少露面的七殿下?!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出现?!
不等守卫从震惊中回神,马背上的人已收回令牌,声音穿透呼啸的风雪,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威压,清晰地砸在每一个守卫耳中:
“顾明璟!奉旨历练,听调不听宣!开辕门!”
“听调不听宣”五个字,如同重锤敲在守卫心头。这是拥有极大自主权的特殊身份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