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上午,云清言都在整理她的“药圃”。她将有用的草药一一采摘,清洗干净,一部分放在石阶上晾晒,另一部分则用石臼捣碎,榨取出汁液,用几个粗瓷碗分装着。
她甚至在小厨房里,用一口破铁锅和几个陶罐,搭建了一个简陋到极点的蒸馏装置,尝试着提纯一些植物的精油。
绿竹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后来的麻木,最后只能默默地在一旁打下手。她虽然完全看不懂王妃在做什么,但她能感觉到,王妃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目的性,那双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名为“自信”的光芒。
午时将至,厨房的管事张妈妈,领着两个小丫头,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清秋苑。
张妈妈是柳如月的人,平日里就没少给清秋苑脸色看,如今得了侧妃的授意,更是鼻孔朝天,不可一世。
“哟,王妃娘娘这是在摆弄些什么呢?”她捏着鼻子,一脸嫌恶地看着院子里晾晒的各种草药,阴阳怪气地说道。
云清言缓缓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淡淡地看着她:“张妈妈有事?”
“奉王爷之命,来给王妃送午膳。”张妈妈说着,对身后的小丫头使了个眼色。
小丫头将一个食盒重重地放在院中的石桌上,打开来,里面只有两个黑乎乎的、已经馊掉的窝头,和一碗清得能照见人影的菜汤,汤上还飘着几只死苍蝇。
绿竹一看,气得浑身发抖,当即就要冲上去理论:“你们……你们欺人太甚!王妃再怎么说也是主子,你们竟敢拿这种猪食来糊弄!”
“放肆!”张妈妈眼睛一瞪,“一个贱婢也敢冲我嚷嚷!这就是王爷的命令,王妃如今的份例就是这个!有得吃就不错了,还敢挑三拣四?”
云清言抬手拦住了愤怒的绿竹,她甚至没有看那食盒一眼,只是将目光锁定在张妈妈的脸上。
她走上前两步,不带一丝烟火气地开口:“张妈妈,你最近是不是时常咳嗽,尤其是在夜里,咳起来胸口如同针扎,还总觉得气喘不上来?”
张妈妈脸上的嚣张神情瞬间凝固,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惊疑不定地看着她:“你……你怎么知道?”
这毛病困扰她快一年了,看了不少大夫,吃了无数汤药,都不见好。这是她心底的隐疾,除了家里人,外人根本不知道。
云清言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笑容却看得张妈妈心里发毛。
“我不但知道,我还知道,你若再不根治,不出三个月,便会咳喘至死。”
“你胡说八道!你敢咒我!”张妈妈又惊又怒。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云清言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慑力,“不过,这都与我无关。我只是想提醒张妈妈一件事。”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指向食盒里那个长了绿毛的窝头:“这个,叫黄曲霉,是一种剧毒。人吃了,轻则上吐下泻,重则肝脏溃烂,七窍流血而亡。其毒性,比鹤顶红,有过之而无不及。”
张妈妈的脸,“唰”的一下白了。
云清言缓缓踱步到她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却像重锤一样敲在张妈妈的心上:“你把这种东西送来给我吃。如果我吃了,死了。你说,王爷是会追究下毒的真凶,还是会为了一个失了宠的废妃,去彻查厨房,把你这个管事妈妈推出去顶罪呢?”
“我……我……”张妈妈的嘴唇开始哆嗦,冷汗顺着额角流了下来。
“你只是个奴才,听主子的话办事,没错。但你要想清楚,你的主子,能不能在你惹出人命官司之后,保住你的命。”云清言的目光锐利如刀,“柳侧妃受宠,可这王府里,死的奴才还少吗?”
一番话,让张妈妈如坠冰窟。
是啊,侧妃娘娘是主子,可自己只是个奴才!真出了事,主子只要把自己推出去,就能撇得干干净净!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
看着张妈妈脸上血色尽褪,云清言知道,火候到了。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纸包,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张妈妈颤声问道。
“一点我自己磨的药粉,用的是院子里的蒲公英和甘草。你拿回去,每日三次,用温水冲服。三天后,你的咳嗽便能好转大半。”
云清言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堪称“温和”的笑容:“张妈妈,我是个大夫。大夫的天职,是救人,不是害人。今日之事,我可以当没发生过。至于这午膳……还请妈妈重新换一份能吃的来。我不想死,想必妈妈,也不想死吧?”
恩威并施,萝卜加大棒。
张妈妈哆哆嗦嗦地接过那个小药包,感觉它重逾千斤。她再也不敢看云清言的眼睛,那双眼睛仿佛能洞穿人心,让她所有的算计和恶毒都无所遁形。
“是……是……是奴婢该死!奴婢有眼不识泰山!奴婢这就去……这就去给王妃娘娘换一份干净的饭菜来!”
说完,她几乎是屁滚尿流地带着两个小丫头,逃也似的离开了清秋苑。
看着她们狼狈的背影,一直处于呆滞状态的绿竹,终于“扑通”一声,给云清言跪下了。
“王妃……您……您简直是神了!”
她的眼中,再也没有了同情和担忧,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崇拜和敬畏。
云清言扶起她,望向院外,眼神平静而深远。
这只是第一步。
她要让这靖王府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清秋苑不再是那个可以任人欺凌的废院。而她云清言,也绝不是那个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她要在这座囚笼里,为自己,杀出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