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苑的路,云清言走得极慢。
并非因为虚弱,而是在用脚步丈量这片即将属于她的领地。这条青石板小径,两侧杂草丛生,几乎要将石板淹没。原主的记忆里,这条路永远充满了凄清与落寞,每一步都踏着无人问津的孤寂。
可如今,在云清言眼中,这里的一切都变了。
左手边那丛疯长的,不是无用的杂草,而是车前草,利尿清热,捣碎了外敷还能止血;墙角下那一簇不起眼的绿色,是马齿苋,性寒,是绝佳的清热解毒、消炎止痢的良药;甚至那爬满半面墙壁的藤蔓,她也认出其中夹杂着几株金银花,只是时节未到,花蕾尚小。
这些在旁人看来象征着荒凉与败落的景象,于她而言,却是一个未经开采的巨大宝库。一个天然的、原始的药圃。
“王妃……”绿竹跟在身后,亦步亦趋,声音里带着哭腔,“您别难过,王爷他只是一时气话,等他气消了,就会放您出去了。”
云清言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眼前的丫头不过十五六岁,一张小脸哭得通红,满眼都是纯粹的担忧与忠诚。在原主众叛亲离的处境下,唯有这个丫头,始终不离不弃。
“哭什么,”云清言的语气很淡,却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我不是难过,我是在高兴。”
“高……高兴?”绿竹的眼泪一下子卡住了,
困惑地看着自家主子。被禁足,怎么会高兴呢?王妃莫不是被刺激得糊涂了?
云清言没有解释,只是淡淡吩咐道:“回去之后,把院门从里面闩上。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来,我们也不出去。”
“是。”绿竹虽然不解,但还是本能地应下。
“另外,去烧水,越多越好,烧开了送到我房里。再把库房里所有能找到的剪刀、小刀、匕首,都拿来给我,磨得锋利些。”
这个命令更是让绿竹摸不着头脑,但她不敢多问,只能重重地点了点头。
清秋苑的正房,因为久无人气,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云清言推开窗,让夜风灌入,吹散了那股沉闷。她环顾四周,陈设简单,甚至有些寒酸,完全不似王府主母的居所。
但她不在乎。
很快,绿竹提着一桶桶滚烫的热水进来,又找来了几把锈迹斑斑的剪子和一把切水果的小刀。
“王妃,您要这些做什么?”绿竹小心翼翼地问。
云清言的声音很平静,一边用布巾细细擦拭着那些刀具,一边道:“消毒。”
她将擦拭干净的刀具在滚水中反复浸烫,又用从一件旧衣服上扯下的干净细麻布彻底擦干。这一套流程做得行云流水,看得绿竹一愣一愣的。
做完这一切,云清言站起身:“走,带我去小厨房看看。”
……
与此同时,靖王府的书房里,气氛依旧冰冷如霜。
萧珏尘坐在书案后,一张俊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地上一片狼藉,是他刚刚砸碎的一只前朝官窑的青瓷笔洗。
“王爷,您别气了,为那种女人生气,不值得。”柳如月跪坐在他脚边,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她伸出纤纤玉手,轻轻替他捶着腿,眼中却飞快地闪过一丝怨毒。
今晚,她本以为能一举将云清言那个贱人彻底踩入泥里,让她永世不得翻身。谁知道,那个一向蠢笨如猪的女人,竟像是换了个人,不仅轻松化解了她的死局,还反将了她一军!
一想到云清言当众把手伸进自己嘴里,逼着自己呕吐的场景,她就感到一阵屈辱的战栗。
“本王气的不是她!”萧珏尘低吼道,“本王气的是,竟然被她当众顶撞,还说得本王哑口无言!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牙尖嘴利,还懂什么狗屁医术!”
“许是……许是情急之下,胡乱蒙对的吧。”柳如月柔声安慰道,“妾身也想不通,她一个深闺女子,哪会懂这些。不过王爷,您就这么让她禁足在清秋苑,是不是太便宜她了?”
萧珏尘冷哼一声:“便宜她?本王倒要看看,一个被禁足的废妃,能翻出什么浪花来!她不是喜欢清静吗,本王就让她清静个够!”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传话下去,从明天起,清秋苑的份例,减半。所有吃穿用度,都按最低等的奴才标准来。本王要让她知道,在这王府里,没有本王的恩宠,她连条狗都不如!”
“王爷英明。”柳如月低下头,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断了她的吃穿用度,看她还怎么撑下去!到时候,不用自己动手,那个女人就会自己跪着来求饶。到那时,她要让她尝遍这世间所有的折磨!
……
清晨的微光,刚刚透过窗棂照进清秋苑。
云清言已经起了床,她换上一身方便行动的旧布衣,将长发用一根布条利落地束在脑后,整个人显得英气勃勃。
绿竹打着哈欠推开门,就看到自家王妃正蹲在院子里,拿着昨晚消毒过的剪刀,小心翼翼地采摘着那些她叫不上名字的杂草。
“王妃,您……您这是在做什么呀?”
“采药。”云清言头也不抬,动作娴熟地将车前草、马齿苋、蒲公英分门别类地放进不同的竹篮里。
“采药?这些……这些不都是喂猪的草吗?”绿竹大惊失色。
云清言直起身,看着她,认真地纠正道:“绿竹,你要记住,存在即合理。很多你以为无用的东西,在懂得它价值的人手里,就是无价之宝。这些,是能救命的东西。”
说完,她不再理会呆若木鸡的绿竹,继续埋头工作。
一整个上午,云清言都在整理她的“药圃”。她将有用的草药一一采摘,清洗干净,一部分放在石阶上晾晒,另一部分则用石臼捣碎,榨取出汁液,用几个粗瓷碗分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