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寂静,比刚才更加漫长,更加压抑。
他们的脸上,清晰地演绎着一场精彩绝伦的变脸戏。从鄙夷,到错愕,到难以置信,再到最后的呆滞。
母亲的嘴巴张得老大,足以塞进一个鸡蛋。
父亲手里的烟,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林瑶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死死地盯着我的手机,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不……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第一个失声尖叫起来,声音比刚才还要凄厉,你作弊!你肯定是作弊了!你怎么可能考全省第一!你模拟考次次垫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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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林默!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偷了答案母亲也回过神来,指着我,手指都在颤抖,我就说你这几天怎么那么镇定,原来是早就动了歪心思!
父亲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一步步向我逼近,眼神里充满了审问和怀疑:说!到底怎么回事!
看着他们丑陋的嘴脸,我忽然觉得很可笑。
在他们的认知里,林瑶的优秀是理所当然,我的平庸也是理所当然。所以当结果颠覆了他们的认知时,他们第一反应不是反思,而是质疑和污蔑。
我收起手机,懒得和他们废话。
我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在他们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拿出了那个被我珍藏了一个多月的牛皮纸文件袋。
我回到客厅,将文件袋里的那张纸,轻轻地、缓缓地,拍在了茶几上。
那几个烫金的大字,在客厅明亮的光线下,熠熠生辉。
清华大学保送生录取通知书。
林默。
物理学(钱学森力学班)。
还有那枚鲜红的、不容置疑的钢印。
这张纸,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小小的客厅里轰然引爆。
那三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他们的目光,死死地黏在那张通知书上,仿佛要把它看穿。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静止了。
5
最先打破死寂的,是林瑶一声尖锐的抽气。她猛地扑到茶几前,一把抓起那张录取通知书,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翻来覆去地看,从烫金的校名,到我的名字,再到那个鲜红的钢印,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仿佛在鉴定一件赝品。
假的……这一定是假的!她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最后一丝不肯接受现实的挣扎,你从哪里伪造的林默,你好大的胆子,连这种东西都敢伪造!
母亲也踉跄着上前,夺过通知书,眼睛瞪得像铜铃。她用手指用力地搓着那个钢印,似乎想把它搓掉色。然而,那鲜红的印记,凹凸有致,真实得不容置疑。
建国……你快来看……这……这……她的声音干涩,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
父亲林建国沉着脸走过来,从她手中接过那张薄薄的纸。他的手在抖,这让那张纸发出了轻微的哗哗声。他盯着通知书看了足足有一分钟,然后抬起头,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那眼神里有震惊,有困惑,有怀疑,还有一丝……一丝我看不懂的慌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我拉开一张椅子,好整以暇地坐下,平静地迎着他们三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我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太久了。
很难理解吗我淡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他们每一个人耳朵里,事实就摆在你们面前。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金牌,一等奖,获得清华大学保送资格。高考,不过是陪你们的宝贝女儿,走个过场而已。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他们的心上。
物理竞赛……金牌母亲喃喃自语,脸上写满了茫然,你什么时候去参加的我们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你们不知道。我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你们的眼睛里,从来只看得到林瑶。她的一次小感冒,比我发高烧40度还重要;她模拟考进步了十分,值得你们大肆庆祝,而我的全科满分试卷,被你们当成废纸垫了桌脚。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他们三张煞白的脸。
我告诉过你们我要去参加集训,你们是怎么说的你说,‘别瞎折腾了,不是那块料就安分点’。我跟你们要集训费用,你们又是怎么说的你说,‘家里没闲钱给你搞这些没用的东西’。你们不给,我自己想办法。我去餐厅刷盘子,去做家教,去工地搬砖,一分一分地攒。你们看到了,却只会冷嘲热讽,说我‘不务正业,自甘堕落’。
当我在集训队里熬夜刷题,攻克难题的时候,你们正带着林瑶去看演唱会。当我站在全国总决赛的领奖台上,从陈教授手里接过那块沉甸甸的金牌时,你们正围在餐桌前,为林瑶庆祝她又一次‘碾压’我的模拟考成绩。
你们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我靠在椅背上,看着他们,像在看三个可怜又可笑的陌生人,你们只愿意相信你们想相信的。你们相信林瑶是天才,我就是蠢材。所以,当我的成绩单和这封通知书摆在你们面前时,你们的第一反应,不是为我高兴,而是质疑我作弊,污蔑我伪造。因为在你们心里,我林默,根本就不配拥有这一切。
客厅里,落针可闻。
我的一字一句,像剥洋葱一样,将他们这些年来对我的忽视、偏见和刻薄,一层一层地剥开,血淋淋地展现在他们面前。
林瑶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紧紧咬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母亲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她扶着沙发的边缘,眼神空洞,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父亲的反应最为激烈。他那张常年保持着威严的脸,此刻布满了羞愧和悔恨。他猛地扬起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那只手又无力地垂下。他看着我,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现在,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我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那个……那个巡考的领导……父亲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艰涩地开口,高考那天送你回来的……就是那个陈教授
对。我点点头,清华大学物理系的陈远博教授,也是这次物理竞赛国家集训队的主教练,更是亲自给我签发保送协议的人。
这个名字,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他们心中所有的怀疑。陈远博,这个在国内物理学界如雷贯耳的名字,他们就算再无知,也不可能没听说过。
原来,那天在考场门口,那个他们以为只是普通巡考官的人,那个对他们态度冷淡,却对我和颜悦色的领导,竟然是这样一尊大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