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着头,感觉有些好笑。他们似乎完全忘了,考场里,还有他们的另一个女儿。从始至终,没有一个人问过我一句,没有一个人看过我一眼。
风波暂时平息,考场内恢复了安静。预备铃响起,试卷被分发下来。我拿过试卷,从头到尾迅速浏览了一遍。
心,彻底定了下来。
这些题目,对我来说就像是久别重逢的老朋友。每一道题的考点,每一个可能的陷阱,都在我过去无数个日夜的刷题中,变得无比熟悉。
开考铃声响起,我提笔,落字。
解题思路如泉涌,笔尖在纸上行云流水。选择题,填空题,对我而言不过是热身运动。当做到后面的大题时,我更是进入了一种心无旁骛的状态。那些复杂的函数,繁琐的计算,在我眼中都变成了一串串清晰而有逻辑的符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能听到周围同学抓耳挠腮的声音,能听到有人因为思路卡壳而烦躁地转笔。而我,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攻克一个又一个堡垒。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我听到了身后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是林瑶被监考老师带去了备用考场。想必是父亲已经把她的身份证送到了。
我没有分心,继续答我的题。
一个半小时后,整张试卷,包括最后的附加题,我已经全部完成。我抬起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还剩下一个小时。
我没有急着交卷,而是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每一个步骤,每一个小数点,每一个单位,都确保万无一失。这不仅是对考试的尊重,更是对我自己这三年付出的尊重。
检查完毕,时间还剩下四十分钟。
我觉得,足够了。
于是,在全考场考生惊讶的目光中,我举起了手。
老师,我交卷。
监考老师愣了一下,走过来确认道:同学,你确定要交卷吗现在离开考结束还有四十多分钟,不再检查一下
不用了,老师,我检查完了。我语气平静且肯定。
他接过我的试卷,粗略地扫了一眼,看到卷面写得满满当当,字迹工整,便点了点头,示意我可以离开了。
我收拾好文具,站起身,在无数道或惊诧、或羡慕、或不解的目光中,第一个走出了考场。
考场外的走廊空无一人,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拉出长长的影子。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
当我走出考点大门时,外面等候的家长们轰的一下将目光全都聚焦在我身上。
怎么回事这么快就有人出来了
是不是考砸了,放弃了
看这孩子,表情这么轻松,不像考砸的样子啊……
议论声四起。
我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最前面的母亲。她也看到了我,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涌起难以抑制的怒火和失望。
她快步冲到我面前,压低了声音,但语气里的斥责却像刀子一样锋利:林默!你怎么回事这才多久你就出来了你是进去睡觉的吗!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她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就知道你不行!烂泥扶不上墙!你知不知道你妹妹因为没带身份证,心态都快崩了,你倒好,第一个就跑出来了!你是故意的是不是想让你妹妹分心,想看我们家笑话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引得周围的家长都朝我们这边指指点点。
我看着她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心中最后一点亲情的温度,也彻底凉了。
我没有和她争辩,只是淡淡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妈,你除了关心林瑶的心态,你有关心过我吗从早上到现在,你问过我一句‘紧张吗’,说过一句‘加油’吗在你眼里,我是不是根本就不存在
我的质问让她一时语塞,脸色涨得通红。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考得一塌糊涂,还有理了她恼羞成怒。
谁告诉你我考得一塌糊涂了我平静地反问。
你提前四十多分钟交卷,不是考砸了是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老师早就找过我了,说你成绩一落千丈,模拟考次次垫底!你还想骗谁
原来,老师早就找过她。
我笑了。我当然知道老师找过她。那是在我参加物理竞赛集训前,为了隐藏实力,我故意在几次无关紧要的模拟考中放了水。班主任不了解情况,担心我的状态,便给她打了电话。
可她呢她听完之后,没有来问我一句为什么,没有关心我遇到了什么困难,而是直接给我定了性——无可救药。
从那天起,她对我更是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看着她此刻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我忽然觉得一切的解释都那么多余。
你觉得是什么,那就是什么吧。我收回目光,不想再跟她多说一句话。
我转身准备离开,却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是陈教授。
他刚从考点里走出来,身边还跟着几位同样挂着巡考证件的领导。他看到了我和母亲之间的争执,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林默同学,他主动开口,声音温和而有力,考完了感觉怎么样
母亲看到他胸前的证件,立刻换上了一副谦卑的笑脸,抢着回答:领导,您别介意,这孩子不懂事,考试考砸了,我正教训她呢。
陈教授的目光越过她,直直地看着我,眼神里带着询问和信任。
我迎着他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说:感觉还行,题目不难。
那就好。他笑了笑,那笑容里满是赞许和放心。然后,他转头看向我母亲,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和疏离:这位家长,考试已经结束,结果如何,静待放榜即可。在考点门口大声喧哗,影响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