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客

第一章（第7页）

御书房内静得可怕，只剩下我无法完全控制的、细微的喘息声，和他手指一下下敲击桌案的笃笃声，每一声都像敲在我的心脏上。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沉重的压力碾碎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隐约的喧哗，伴随着高公公急促的劝阻声。

陛下正在议事……王爷您不能……

滚开！本王有急事面圣！

御书房的门砰地被撞开！

一道穿着亲王常服的身影带着怒气闯了进来，是瑞王，陛下的叔父，朝中颇有势力的宗室亲王。

陛下！臣要弹劾谢珩！瑞王甚至没来得及行礼，便指着我的鼻子，怒声道，此人假借疏通漕运之名，在淮安滥用职权，强征民夫，苛扣工钱，甚至纵容手下殴打地方官员！简直无法无天！请陛下严惩！

我愕然抬头。

这些罪名，从何说起！

御座上的帝王眉头微蹙，看向瑞王：皇叔，此事可有实证

自然有！淮安府通判的诉状在此！还有多名河工联名血书！瑞王从袖中掏出一叠文书，呈递上去，谢珩此子，仗着陛下宠信，横行霸道，祸害地方！若不严惩，何以正朝纲，服天下！

陛下接过那些状纸，一页页翻看，面色沉静如水。

我的心却沉到了谷底。瑞王与我素无冤仇，为何突然发难这些罪名，分明是蓄意构陷！是有人不想让我活着回京还是……这根本就是另一场戏一场逼我走到绝路的戏

陛下看完了状纸，抬眸，目光落在我身上，深不见底。

谢卿，瑞王所言，你有何辩解

辩解我该如何辩解那些所谓的证词、血书，既然能送到御前，必然是做足了功夫！我现在空口白牙，如何能说得清

巨大的冤屈和恐慌瞬间攫住了我。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瑞王在一旁冷笑：证据确凿，还有何可辩陛下，此等佞幸，留之必是祸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沉默站在一旁的侍卫赵毅，忽然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声音洪亮：

陛下，卑职有事启奏！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他身上。

陛下眸光微闪：讲。

卑职奉旨护卫谢大人前往淮安，全程未曾片刻远离。谢大人于淮安期间，一心公务，与地方官员协同疏浚河道，所征河工皆足额发放工钱，有账可查。至于殴打官员，更是子虚乌有！反倒是淮安通判，曾数次暗示索贿，被谢大人严词拒绝！卑职愿以性命担保，谢大人绝无瑞王殿下所劾之行！

他声音铿锵，掷地有声。

另外三名当日一同护卫的侍卫也齐齐出列，跪倒在地：卑职等愿一同作保！

瑞王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

陛下看着跪在地上的四名御前侍卫，又看了看面色铁青的瑞王，最后，目光重新落回到我惨白的脸上。

那目光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笑意

他轻轻放下那叠状纸，语气悠然：朕的御前侍卫，向来只说实话。皇叔，看来您是被小人蒙蔽了。

陛下！瑞王急道，他们皆是谢珩护卫，自然偏帮他……

哦陛下打断他，声音微冷，皇叔是在质疑朕调教出来的人

瑞王顿时语塞，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终不甘地低下头：臣……不敢。

既然如此，此事到此为止。陛下挥了挥手，语气不容置疑，瑞王御前失仪，罚俸半年。退下吧。

瑞王狠狠瞪了我一眼，又嫉又恨地扫过赵毅等人，终究不敢再言，悻悻退了出去。

御书房内，再次只剩下我和他，以及那四个依旧跪在地上的侍卫。

你们也退下。陛下淡淡道。

是。赵毅等人行礼，起身，退了出去，经过我身边时，赵毅的目光极快地与我对视了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

殿门再次合拢。

死一般的寂静重新降临。

我依旧跪在原地，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更大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我撕裂。

他缓缓从御案后站起身，一步步走下丹墀，停在我面前。

明黄的袍角映入我低垂的视线。

现在，他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一种可怕的平静，没有外人了。

我的心跳骤停。

告诉朕，他俯下身，微凉的手指轻轻捏住我的下颌，强迫我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深邃如渊、此刻却翻滚着骇人暗流的眸子，谢卿……

你究竟还要骗朕到几时

完了。

所有的侥幸，所有的挣扎，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彻底土崩瓦解。

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倒流，冲得我耳蜗轰鸣，眼前阵阵发黑。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在一起，发出细碎的声响。被他捏住的下颌动弹不得，只能从喉咙深处挤出破碎的气音：臣……臣不明白陛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