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砚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对旁边的助理挥了下手:检查一下。
助理立刻上前,拿出笔记本电脑,当场检查U盘内容,又翻看了纸袋里的照片。几分钟后,助理对江砚点点头:江总,确认是原件,没有备份痕迹。网盘和云端都清理干净了。
嗯。江砚这才抬眼,冷冷地扫过面如死灰的陈阳,滚吧。以后,别让我再看到你出现在叶昭五百米范围内。否则,后果你知道。
是是是!谢谢江总!谢谢江总!陈阳如蒙大赦,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逃了出去,连看都不敢再看我一眼。
门关上。办公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人。
江砚拿起那个牛皮纸袋,看也没看,直接拉开抽屉,丢进了最里面。然后,他拿起那个U盘,当着我的面,手指用力一掰。
咔嚓一声轻响。
坚硬的U盘外壳碎裂,里面的芯片被他随手扔进了旁边的碎纸机。机器运转,发出嗡嗡的轻响,瞬间将一切物理痕迹吞噬得干干净净。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动作流畅,面无表情,仿佛只是处理掉一件无用的垃圾。
我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干脆利落的手法,看着他冷硬的侧脸线条。心里那块压了我多年的巨石,随着那嗡嗡的碎纸声,仿佛轰然碎裂,化成了齑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伴随着一种更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悄然滋生。
他…替我毁掉了过去最深的恐惧。
江砚…我开口,声音有些哑,谢谢。这两个字,发自肺腑。
江砚动作顿了一下,侧过头看我。他的眼神依旧深邃,里面翻涌着我依然看不懂的情绪,但那惯有的冰层,似乎消融了那么一丝丝。
协议还剩多少天他没接我的谢,反而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我一愣,下意识回答:还…还有二十三天。
二十三天…他低声重复了一遍,目光从我脸上移开,投向窗外林立的高楼,声音低沉,叶昭,这三个月,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我屏住呼吸,看着他。夕阳金色的余晖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给他冷硬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当年那个策划案,他没有回头,声音平静无波,你为什么非要跟我争明知道不可能赢我。
我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愣了一下,才缓缓开口,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坦诚:因为不甘心。大学四年,奖学金,优秀毕业生,你永远压我一头。进了公司,你升职永远比我快半步。那个策划案…是我熬了无数个通宵,倾注了全部心血做的。我以为…那是我唯一能证明自己、赢你一次的机会。说到最后,声音有些涩。
江砚沉默了。许久,他才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我脸上。那眼神很奇怪,没有了往日的讥诮和冰冷,反而带着一种深沉的、洞悉一切的复杂。
那你知不知道,他走近一步,距离近得我能看清他眼底清晰的自己,那个策划案,最后被总部采纳的核心部分,有百分之七十,来自你最初提交的那份被所有人不看好的草案
我猛地睁大了眼睛!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大脑!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你说什么
我说,江砚的声音清晰无比,那个项目之所以能成功拿下,最大的功臣,是你那份草案里提出的核心思路。只是当时时机不成熟,你的执行方案太激进,风险过高,被我压下了。我后来做的,是在你核心思路上做的优化和风险规避。
真相像一个巨大的惊雷,在我脑海里炸开!
我一直以为…我一直以为是我输得一败涂地!原来…原来竟然是这样我的思路…才是关键
那你为什么…我声音颤抖,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抢走
告诉你江砚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又自嘲的弧度,叶昭,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总是比你快半步
他深深地看着我,眼神里有无奈,有挣扎,还有一丝…我从未见过的,近乎脆弱的东西
因为我从大一开始,视线就再没离开过你。他声音低沉,像在陈述一个压抑了太久的秘密,你那么骄傲,那么要强,像颗拼命向上钻的倔强小树,浑身是刺。我靠近一步,你就能退十步,竖起满身的防备。我除了用这种方式——抢走你想要的,让你愤怒,让你不甘,让你不得不一直看着我,追着我——我还能怎么办
他苦笑了一下,带着无尽的疲惫:我承认,我混蛋。用最幼稚也最伤人的方式,想引起你的注意。抢策划案,压着你升职…只是想让你多看我一眼,哪怕是恨的眼神。他抬手,似乎想触碰我的脸,却在半空中停住,又缓缓放下。
直到看见你为了陈阳那种人渣伤心买醉…我才彻底失控了。他闭了闭眼,那份协议…是趁人之危,是我混蛋加三级。可我当时…真的怕了。怕你被陈阳纠缠,怕你再做傻事,怕我…再也抓不住你。他睁开眼,目光灼灼地看着我,里面是毫不掩饰的痛苦和…爱意
叶昭,这三个月,看着你明明恨我入骨,却不得不强颜欢笑待在我身边,看着你累得偷偷揉太阳穴,看着你胃疼得脸色发白还要硬撑…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煎熬。是报应。他自嘲地笑了笑,直到陈阳那件事…我才发现,我他妈根本受不了你被人欺负!那份协议,早就成了废纸。
巨大的信息量像海啸一样冲击着我!我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他…喜欢我从大学开始那些针锋相对…那些不死不休的争斗…竟然是因为…这个
屈辱的三个月…那些夜不能寐的痛苦…那些虚假的应酬…此刻,被这个颠覆性的真相冲击得摇摇欲坠。愤怒委屈怨恨似乎都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失重般的茫然和…难以置信的心悸。
江砚…我找回自己的声音,却干涩无比,你…是在编故事吗我需要确认,这太荒谬了!
是不是编的,江砚看着我,眼神坦荡又带着一丝紧张,你心里其实有答案,不是吗不然,以你的性格,被我用协议威胁,为什么不干脆辞职走人为什么不真的去告我叶昭,你心里,真的一点都没有我的位置吗
他的话像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我内心深处某个被刻意锁死的角落。
是啊…为什么
为什么不走
仅仅是为了保住工作为了那份所谓的污点不曝光
还是因为…内心深处,那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这个死对头复杂难辨的关注
他每一次在会议上精准的发言,他处理危机时冷静果断的侧脸,他偶尔流露出的疲惫…甚至是他身上那股冷冽的雪松香…真的只有厌恶吗
我看着眼前的江砚。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死对头。他揭开了自己的伤疤,露出了内里的脆弱和笨拙。他的眼神里有紧张,有期待,还有我从未见过的、属于江砚的温柔。
心跳,不受控制地,开始失序。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夕阳的余晖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三个月协议的倒计时,在这一刻,似乎被按下了暂停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