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命汤之所以叫续命,就是因为它只能续命,不能根治。药草固本,药引活血,两者必须持续供应,缺一不可。
我的死,断了药引的来源。
沈聿行疯了。
他第一次为我的死感到了恐慌。
他派人去查我苏家的下落,却发现苏家在北平的祖宅早已人去楼空,只剩一个空壳。我父亲苏振海,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他开始疯狂地在整个北方,甚至全国范围内,寻找与我血型相似的女子。
一时间,无数年轻女子被带到帅府,抽血,检验,然后失望地被送走。
可我的血型,万里无一。
他找不到。
忠叔递给我一份电报,上面是北平的眼线传来的最新消息。
小姐,沈聿行去了西郊的衣冠冢。
我为自己立的衣冠冢。
照片上,那个永远高高在上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色风衣,在光秃秃的墓碑前站了很久。据说,他第一次在人前流露出了悔意。
如果苏绣还活着就好了。这是眼线听到的,他唯一的低语。
我冷笑一声,将照片扔进火盆。
04
一年后。
北平城迎来了一件轰动朝野的大事。
年近六旬,执掌着整个北方军政的大帅,沈聿行的父亲——沈敬山,宣布要迎娶一位新的夫人。
这位新夫人身份神秘,据说是从海外归来的南洋巨富之女。她不仅带来了巨额的财富,更带来了西方列强的支持和先进的军火贸易渠道。
对于正与南方军阀对峙,急需外援的沈敬山来说,这无异于天降甘霖。
整个北平的上流社会都在猜测,这位能让老帅不顾年龄差距毅然迎娶的女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而此时,我正坐在一艘驶向北平的轮船的头等舱里,慢条斯理地翻阅着最新的时尚杂志。
镜子里映出一张截然不同的脸。
经过一年多的调养和刻意塑造,我的面容依旧是那副面容,但气质却已天差地别。
皮肤白皙透亮,再无往日的病态苍白。精心修剪的波浪卷发,衬得脸庞越发精致。一身剪裁合体的香奈儿洋裙,勾勒出恰到好处的曲线。
我的眼神里,再没有从前的怯懦和哀怨,只剩下平静的、洞悉一切的冷。
苏绣已经死了。
活着的,是顾绣。
是即将成为沈聿行小妈的,顾绣。
回到北平的那天,沈敬山给了我一场极尽奢华的欢迎仪式。
他亲自到港口迎接,当着所有记者和中外使节的面,将我奉为上宾。
我挽着这位名义上未来丈夫的手臂,仪态万方地走下舷梯,闪光灯亮成一片。
我看到了人群中的沈聿行。
他站在他父亲身后,穿着笔挺的军装,眉头紧锁,眼神里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他大概是在烦恼,他父亲娶的这个新女人,会分走本该属于他和谢婉君的恩宠与权力。
我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了一瞬。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是更深的疑惑。
他或许觉得我有些眼熟,但绝不会把我同那个被他亲手送进坟墓的、形容枯槁的苏绣联系在一起。
一个星期后,帅府举行了家宴,正式将我介绍给沈家的家人。
我穿着一身火红色的丝绒旗袍,高开衩的设计露出修长白皙的小腿,外面披着一件名贵的白狐披肩。
我挽着沈敬山的手臂,走进了那个我曾经以为是家,最后却成了我地狱的餐厅。
长长的餐桌旁,坐着沈家的几位旁系亲戚,还有沈聿行。
他的身边,空着一个位置。
我扫了一眼,便知那是留给谢婉君的。她如今病得重了,恐怕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