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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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2页)

就在我话音落地的刹那,蓝莓松饼(bluberry

muffins)几个音节还未完全消失在石砌建筑物的冰冷回音壁上时,整个广场就被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寒潮彻底覆盖了。老鞋匠亚瑟手中的鞋刷脱手掉落,砸在他粗糙的裤子上,发出沉闷一响。但他根本无暇顾及。他像被一根烧红的烙铁猛地戳中了后脊梁,整个人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那张刻满岁月沟壑的脸瞬间失去所有血色,浑浊的瞳孔深处爆开一圈惊悸至极的光。他如同石雕忽然被灌注了生命般,极其僵硬地从那张吱嘎作响的小马扎上弹起。椅子腿蹭过地面的刺耳咯吱声尖锐地划破了死寂。他再也没有看我一眼,只是佝偻得几乎与地面平行的背部痉挛般抽搐着,以和他那衰弱身躯极不相称的、一种近乎跌撞的仓惶步履,朝着广场边缘一条狭窄的、幽深得像肠子般的小巷子猛扑进去。他矮小的背影被那巷口浓重的阴影瞬间整个吞没,仿佛从未存在过。一张原本挂在长椅边缘的、卷了边的旧报纸被带起的风呼地一下掀了起来,无主地飘了两秒,然后颓然盖在地上那只孤零零的刷子上。

花店老板的反应则呈现一种令人脊背发凉的另一种机械性。就在我口中那个饼(muffins)字的尾音还未被空气完全消化的瞬间,老板手中擦拭橱窗的动作便立即凝结在半途。他那张圆润、总是带着点迟钝和善的脸庞,此刻却如同瞬间被打磨成了一块大理石平板,五官像是被一股看不见的蛮力用力向上拉扯,显露出一种异乎寻常的、僵硬的紧绷感。他像是猛地切断了与外界一切联系的接收器,连转头的动作都没有。他只是一把将那抹布丢进脚下的水桶里,噗通一声轻响打破了冰封般的沉默。随后他没有丝毫迟疑地、近乎粗鲁地猛地一把甩上那扇刚擦净的玻璃门,动作迅猛而不带一丝拖泥带水。门轴发出尖锐的、仿佛抗议般的呻吟。紧接着,那叮当作响的铜铃被粗暴地摇响了,叮铃咣啷几下短促而刺耳的噪音之后,是门背后落锁金属部件咬合时发出的响亮咔哒声。清脆、决绝、毫无余地。橱窗里那几盆假花鲜艳得诡异,隔着玻璃冷冷地反射着灰白的天光。老板的身影在那一排色彩艳丽的塑料花后晃了一下,迅速消失在内堂的阴影中。

那扫地的玛莎,身体如同被瞬间冻结在冰面之上。拖在她手中的长柄扫帚像是突然有生命般失去控制,哐当一声沉重地砸向冻得硬邦邦的青石板地面。这巨大的声响在死寂广场上猛地爆开,如同炸雷。玛莎本人也被这声音和自己的动作震得一个趔趄,向一旁摇晃了一小步才勉强站稳。她那张布满深刻皱纹、平时像石像般固定的脸上,此刻每一道纹路都在猛烈地抽搐。被冻得红通通的双手死死捂在了嘴巴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白得像裹了一层蜡。那动作带着一种原始的惊惧。一层滚烫的热度瞬间从她的脖颈处蔓延上去,烧红了她半张脸,而鼻梁以上却被吓出了灰败的青白色,两种色调在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交织晕染,透出一种荒诞而刺目的扭曲。然而,即使身体反应如此剧烈,她也没发出一丝声音。她只是猛地转过头,那双几乎要被剧烈情绪撑裂开的浑浊眼睛死死地钉在了我身上。那眼神不再是石像的死寂,更像是两把烧红后淬了毒汁的匕首,带着难以置信的、混杂着巨大愤怒和赤裸恐惧的凶光,狠狠刺穿了我的皮囊。她仿佛在用这目光无声地对我咆哮着诅咒。仅仅持续了半秒,她便猝然转身,那双踩在地上的、沉重到极点的橡胶靴甚至没有踩实地面。她几乎是凭借着一股本能的惯性朝相反方向狂奔,沉重的身躯拖拽在地上发出笨重拖沓的噔噔脚步,却又因为巨大的慌乱而有些踩不稳地面。她跌跌撞撞,像一台失控的巨大机器,用最快的速度逃离这个以我为中心的、无形而致命的寂静禁区。她没跑出几步,便和方才的鞋匠一样,一头扎进另一条黑漆漆的巷口,仓惶消失不见,只留下空旷广场中央一地狼藉的落叶和一个孤零零站着的人影——那清洁工玛莎刚才就站在广场喷泉旁那个废弃的、布满干枯藤蔓的基座边,位置显眼。扫帚倒在她脚边。

于是,空旷得骇人的广场中央,徒留那幸运的违规者。那个灰白头发的清洁工玛莎,像一根突兀的、孤零零的盐柱,定定地站在原地。脚下,是她失手摔落的长柄扫帚,横躺在地砖上。

广场彻底空了。风声似乎也停了,空气凝固成冰冷的凝胶。只有几只胆大的麻雀在悬铃木光秃的枝头跳了几下,发出几声细微短促的叽喳,旋即也归于寂静。那份寂静,是绝对的真空,沉重得仿佛能压碎骨头。

玛莎就那样杵着。背微微佝偻,肩膀向内收紧,一个承受无形巨大压力的姿势。几分钟过去,她开始抖动,一开始是细碎的、难以察觉的痉挛,像寒流掠过枯萎的草叶。后来那种颤抖变成了一种不可抑止的、筛糠般的摇晃,从肩膀扩散到整个上半身。她的身体如同被内部一场无声的风暴席卷着。然后,那捂住嘴巴的手猛地滑落下来,垂在身侧,紧接着又痉挛般地抬起,十指颤抖着狠狠揪住了自己灰褐色工作围裙的前襟布料,仿佛那单薄的布料是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她将围裙下摆用力地向上扯,死死捂住了口鼻。肩膀剧烈地一耸一耸,像被扼住喉咙的人最后的抽搐。

我远远地倚在一家肉铺被厚重木板严密钉死的、早已无用的橱窗旁,冰冷的木头贴着手臂带来一丝坚硬的触感。我静静地看着。广场的风似乎绕开了那个中心。玛莎的肩膀耸动幅度越来越大,但她只是死死地捂着围裙,喉咙里没有泄出一丝声音,那种无声的哭泣姿态透出一种比嚎啕大哭更彻骨的悲怆。一个钟头,被放逐在彻底的沉默里。六十分钟过去,当头顶教堂的晚钟发出几声迟缓的嗡鸣时,她像断了线的提线木偶,摇晃了一下,终于低下头,极其缓慢、拖沓地弯腰,费力地捡起躺在地上的扫帚。那动作像是在拾起一件千斤重担。然后,她拖着那把破旧的扫帚和沉重的脚步,一步步走出广场中心,蹒跚的步履融入了旁边狭窄巷口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深处。那个小小的基座旁,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余一地零落枯叶。

4

面馆的逃亡

一周后,常青藤面馆,中午最忙碌的时段。这家坐落在广场侧面、门脸狭窄的本地小店,是暮林镇为数不多的、尚存一点人气的地方。空气里弥漫着骨头汤熬煮时特有的浓烈油荤蒸汽味,闷热潮湿。几张简陋的木桌几乎坐满,客人稀稀拉拉地散落。进食的声音极有节制,勺子、叉子碰在粗陶碗碟上的细微叮当是唯一旋律。没有人交谈。人们只是埋头专注地看着自己面前那碗汤面,眼皮低垂,如同在完成某种无声的仪式。那种专注带着刻意的隔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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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主布鲁诺和他粗壮憨厚的独子科林正在狭窄的柜台后忙碌。他们也没有交谈。科林沉默地将揉好的面团摔在案板上,发出沉闷的砰砰声,随后开始拉扯、甩动,动作机械而娴熟。布鲁诺本人则专注地在灶头几口翻滚着热气的汤锅间巡视着,偶尔用长勺搅动一下浓白的汤底。他的面容带着常年烟熏火燎留下的黑灰底色,此时却覆盖着一层异样的苍白。他搅拌时手腕的动作明显有些过度用力,关节捏得发白,勺子砸在锅壁上发出的声响格外刺耳。浑浊的目光像被强力胶黏在汤锅里翻滚的油花上,却缺乏焦点,仿佛魂魄已有一部分游离于躯体之外,被更巨大更不可知的隐忧所占据。

我坐在角落一张桌旁的位置。面前摆着一碗清汤寡水的面,水汽在碗边凝成细密的水珠。眼睛却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一次次悄悄掠过布鲁诺那张在白色水汽后面孔扭曲的脸。他脸上的不安像水底的暗流,越挣扎越清晰地浮现出来。

时机到了。

就在布鲁诺搅拌完最后一锅汤,勺子正要放下的瞬间,我轻轻咳嗽了一下,声音不大,但在小馆里这种绝对屏息的安静里显得异常清晰。接着我稍微提高了点嗓门,用一种带点刻意的、闲聊般的轻松口吻朝他们那边说道:

布鲁诺大叔,你们考虑过在菜单上加点新鲜花样吗我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目光却落在那对父子身上,比如…蓝莓松饼(bluberry

muffins)之类早上配咖啡应该不错吧

当那个词的最后两个音节muffins离开我的嘴唇时,如同在滚油里猛地浇入一瓢冰水。整个面馆里所有的声响——勺子在碗里刮过的细碎摩擦声,科林扯面时案板微微的震动声——瞬间彻底冻结。

布鲁诺手中那柄几乎和他手臂一样长的铜质汤勺骤然僵硬在半空中。他猛地转过头,那张平时总是带着烟火气的、被灶火熏烤得微红的圆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尽所有血色,变成一张蜡黄发青、毫无生气的面具。他浑浊的眼睛里炸开一片完全失焦的茫然,瞳孔仿佛瞬间失去了吸收光线的能力,空洞地望着我身后的某处墙壁。他的嘴大大咧开,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却挤不出一丝声音,下巴也在难以抑制地抽动。他的身体在原地晃了一下,像是要冲上来,却又被某种无形的、沉重到无法想象的枷锁死死捆在原地,脚步踉跄地徒然挣扎。

紧接着,是比广场那次更彻底的集体出逃。

汤勺沉重地砸回锅里,哐当!一声巨响,滚烫的汤水猛地溅了出来,泼在灶沿上滋滋作响,升腾起一股焦灼的水汽。布鲁诺根本没在意。他肥胖而显得笨拙的身体第一次爆发出惊人的敏捷,几乎是带着一股狠劲地甩开了面前的小灶隔板,噼啪声刺耳。他看也不看,猛地朝面馆后面那条通向厨房的、幽暗狭窄得仅容一人的过道扑了过去,沉重的躯体撞得堆在过道旁的几个空面袋子发出一阵沉闷的滚动声。他像个试图挤过石缝的困兽,带着一股蛮横的力量一头扎进了那片厨房的黑暗里,瞬间消失无踪,只有空袋滚动的声响在寂静中扩散。

而他身后一直默默扯面的科林——那个平日里总有些呆滞、动作也略显笨拙迟钝的胖子——几乎在父亲转身暴冲的同时,猛地发出一声极其短促、如同被生生扼断喉咙般的气音。他惊恐地瞪大了双眼,眼白在昏暗光线下显得异常醒目。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案板后面蹿了出来,动作慌乱得带倒了架子上几个叠好的粗陶汤碗。哗啦!刺耳的碎裂声在小店狭小的空间里炸开。他没看一眼地上的碎片,只是双手抱头,以一种和他笨重体型极不相符的迅猛、仿佛身后有死神用镰刀钩住魂魄般的亡命姿势,朝着侧门那条堆满杂物、积满油腻污垢的后巷狂奔而去。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几声绝望的、低哑到如同从破损风箱里挤出的呜咽,一并消失在门外刺眼的光线里。

其他几桌的食客如同受惊的鸽群,反应更是整齐划一到令人毛骨悚然。他们瞬间呼啦一下子全都站了起来。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划出尖利刺耳的摩擦噪音,汇成一片杂乱的声浪。有人不慎踢倒了桌子边斜放的酱油瓶,黑褐色的液体汩汩流淌出来,浸湿了地面,也无人顾及。他们根本不敢看留在原地的那人一眼,只是低着头,紧抿嘴唇,脚步杂沓地、彼此推搡着、争先恐后地朝着唯一敞开的大门冲去。瞬间就涌出去大半,剩下两个犹豫了一瞬、明显还在犹豫的人,也被那种巨大的集体恐慌裹挟着,拖拽了出去。

仅仅十几秒的时间。喧嚣与活气被瞬间抽空。面馆里只剩下粘稠滚烫的水汽依旧凝结不散,混杂着酱油浓烈的咸腥和骨头汤熬过头的微糊味道。灶上两口大锅里的汤还在滚开,咕嘟咕嘟地冒着连绵不绝的细密气泡,白色的蒸汽从锅沿不断逸散开来。被科林撞倒的那几个粗陶碗摔碎的惨白瓷片在油腻地面上溅得到处都是,在从门外斜射进来的、狭窄的一道光柱下闪着锋利的寒光。而那个被遗弃在寂静中心的违规者,那个年轻的厨师科林,已经不在面馆内了。他撞翻的那堆碗碟,正好就在通往厨房过道的门口。他现在应该是和逃走的他父亲一起,被封锁在了那个狭小而滚烫的厨房空间里。我坐在角落的位置,几乎能看到灶台的火光在不规则的洞口处跳跃,映照出那条窄小通道的肮脏墙壁。里面异常安静,只有汤锅持续的沸腾声,单调得可怕。

我没有靠近厨房门口偷听。只是等待。整整六十分钟,厨房里死寂一片。面馆里,滚水的咕嘟声如同持续不断的单调鼓点敲打在空荡死寂的墙壁上。那扇破旧的木门始终紧闭,如同一块沉默的墓碑嵌在墙里。当门口挂钟那根细长的红色秒针终于沉重地爬完最后一格时,木板门发出痛苦的吱扭一声,被人从里面极其缓慢地推开了一道缝隙。

科林站在门内的阴影里。平日里那点迟钝的憨厚早已被一种剧烈燃烧的痛苦取代。他脸颊还湿漉漉的,被汗水还是泪水浸透,分不清楚。眼泡红肿得厉害,像是被人狠狠捶过两拳,鼻头也通红,还在无法控制地轻微抽动。嘴唇被自己的牙齿咬得惨白,留下深深的齿痕。他的视线垂着,死死盯着脚下遍布污迹的水泥地,那双沾染油污和面粉的手垂在腿边神经质地抓挠着自己那条油腻腻的深色围裙边缘。他的目光在触及门外碎裂的瓷片时猛地瑟缩了一下。

他甚至没有走出来一步,也没有试图清理那一地的狼藉。只是就那么沉默地站在门框的阴影和厨房涌出的蒸腾热气交界处,像一尊被痛苦和羞耻浇铸成的雕塑,僵立不动。厨房深处传出一声轻微而压抑的、类似呜咽般的吸气声,随即迅速沉寂,又被汤锅咕嘟咕嘟冒泡的单调声音彻底掩盖了。只有门口碎裂的瓷片在清冷阳光下闪着锋利的光。

5

图书馆的真相

镇上唯一的小图书馆位于翻新的邮局三楼——一个光线昏暗、书架高耸挤满旧书、散发出陈旧纸张与霉菌混合气味的地方。管理员哈里斯是个瘦高的身影,薄得像一张旧报纸。他总是陷进那张吱嘎作响、蒙着褪色灯芯绒的扶手椅里,藏在厚镜片后灰蓝眼睛长久地盯着一本摊开的厚重书籍,如同那里面藏着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钥匙。有时能见到他用骨节嶙峋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划过书页,指腹沾满了时间堆积的微尘。

又一个午后,阳光勉强挤过狭窄高窗的铁栏杆缝隙,在积灰的地板上投下几道歪斜的光栅。馆里只有我和哈里斯两个人。我故意在靠近他座位的一排书架间踱步,翻动着那些陈旧书页,发出持续的窸窣声。那声音在寂静中被衬得异常清晰刺耳。

哈里斯埋在书里的头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调整一下姿势以回避这干扰,但最终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纹丝不动。

时机恰好。我随手抽出一本封面印着模糊不清水果画的旧食谱,故意翻到发黄粘在一起的书页,啪的一声轻响,在寂静中如同甩鞭子。

哦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刻意让声音在书架间回荡,这个……好像是讲面点做法停顿了一下,确保哈里斯能清晰地捕捉到每个音节,……比如蓝莓松饼(bluberry

muffins)

当那如履薄冰般危险的音节,尤其是那个沉重的尾音松饼(muffins),最终从我的齿缝间掉落在这片几乎冻结的空气里时,哈里斯埋在扶手椅中的枯瘦身体猛地痉挛了一下,像被一把看不见的冰锥狠狠扎进了脊椎骨。

那本厚重的古籍从他骤然脱力的膝盖上滑了下去,砰!地一声闷响,重重砸在破旧的地板革上,腾起一小片灰蒙蒙的尘雾。他瘦长的手指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态扭曲着扣住了扶手椅的边缘,干瘪的手背上青筋在瞬间因过度用力而根根暴突起来,如同老树根般虬结缠绕。那张在厚厚镜片下、总是保持着一种知识性疏离感的脸上,皮肤瞬间变成了灰扑扑的土色。镜片后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像是被猛地泼进了一盆滚沸的油,爆开一片浑浊的惊恐与难以置信的混乱光芒。他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几下,徒劳地挤压着空气,似乎想喊叫或质问,却最终只从颤抖的唇缝里挤出半声被硬生生截断的、极短促的抽气。

他甚至没有再看我一眼——目光似乎在我身上短暂地触了一下,却如同被火焰灼烫般猛地弹开。他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的,动作慌乱得如同一个初学走路的稚童。那只被遗忘的古书还躺在尘埃里。他就那样踉跄着冲向狭窄的楼梯间入口,脚步踏在地板上发出的空洞声响在寂静中急促地回荡,如同丧钟。他甚至忘记去关上那扇吱呀作响、摇摇欲坠的楼梯小门,任由它敞开着,投下一片摇晃的阴影。

于是,这安静得如同坟墓的图书馆三楼角落,只剩一个违规者。哈里斯刚才冲出的那个空位置旁边,就是一面爬满灰尘的、堆满破旧文件盒的墙壁。

死寂。只有微尘在从高窗斜射进来的那几束光栅中缓缓悬浮游动。哈里斯冲向楼梯后,整个空间只剩下我自己并不响亮的心跳声。几分钟后,楼梯下方远处隐约传来一声极其沉闷、仿佛被什么软物捂住的口部才能发出的、短暂而压抑的呜咽声。随后,便是彻底无边的寂静。

整整一个小时。六十格秒针在脑中一格一格地刻过。当时间终于耗尽,那扇敞开的楼梯木门传来拖沓、沉重到极点的脚步声。哈里斯重新出现在楼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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