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客

第一章（第2页）

男人突然低笑出声，弯腰凑近她，鼻尖几乎碰到她的额头：不然呢?他的目光落在她无名指上，还是说，你其实挺喜欢这枚戒指?

林小满的心跳漏了半拍，抓起沙发上的羊绒抱枕砸过去：滚！谁稀罕你的破钻戒！抱枕落在地毯上，露出底下压着的相册。她眼尖瞥见封面上的照片——两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小孩，女孩举着颗蝴蝶糖，男孩偷偷瞅她，嘴角还沾着糖渣。

相册被顾景深闪电般合上，耳尖红得要冒热气。张妈做了你爱吃的番茄炒蛋。他转身往厨房走，脚步却有些慌乱，像被戳中心事的少年，背影在夕阳里晃出细碎的金芒。

林小满盯着他的背影，突然发现他西裤后袋露出半截便签。阳光斜斜地照上去，能看清上面写着周三手术，旁边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小蝴蝶，翅膀的弧度和她颈后的胎记分毫不差。

3风筝里的刻字

储物间的防尘袋被竹骨戳破时，林小满正踮脚够顶层的行李箱。蓝蝴蝶翅膀扑棱棱展开的瞬间，桐油混着霉味涌出来，呛得她打了个喷嚏——这味道和孤儿院仓库里那些被遗忘的旧玩具一模一样，连金粉簌簌掉落的弧度都分毫不差，像谁在空气里撒了把碎星星。

顾总家怕不是开废品回收站的?她举着风筝往客厅走，翅膀扫过水晶灯，碎光跳在顾景深开视频会议的笔记本上。屏幕里的高管们集体卡壳，男人摘蓝牙耳机的动作快得像藏什么秘密，耳尖却悄悄泛红：林小满，别捣乱。

风筝线轴突然从掌心滑出去，钻戒勾住棉线的刹那，林小满被拽得往前趔趄。顾景深扑过来抢的瞬间，两人一起滚进羊毛地毯，她的手肘正撞在他腰侧——那里的肌肉突然绷紧，像揣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隔着真丝睡袍都能摸到狰狞的纹路。

嘶——男人闷哼出声。林小满指尖的触感突然清晰起来，那片皮肤凹凸不平，像被火舌啃过的树皮。顾景深猛地推开她，耳尖红得发紫：谁让你翻我东西?

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宝贝?她把风筝举到阳光下，蝴蝶翅膀内侧的刻字突然跳进眼里——2015。07。13孤儿院。这个日期像根烧红的针，猝不及防扎进太阳穴。那天孤儿院着火，她妈冲进火场救她被砸伤了腿，而那个总抢她馒头的瘦猴，为了帮她抢回亲手做的蝴蝶风筝，转身冲进了火海。

顾景深的喉结滚了半圈，伸手去夺的动作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竹骨架啪地断成两截，弹出的细刺正巧扎在林小满无名指上，血珠瞬间裹住钻戒，在小满二字上洇开，像朵绽开的小红花。

别动！他攥住她的手指凑近查看，呼吸扫过指节的温度烫得人发麻。林小满突然想起十岁那年，她被仓库铁钉划伤，瘦猴也是这样急吼吼地用嘴给她吮血，被院长撞见罚去扫厕所，还偷偷冲她挤眼睛，睫毛上挂着没擦净的泪珠。

装什么深情?她抽回手往伤口贴创可贴，却被顾景深按住手腕。他的拇指碾过戒指内侧的刻痕，声音低得像怕惊飞蝴蝶：那天……你还记得多少?

窗外的梧桐叶突然被风卷得沙沙响。林小满盯着他腰侧被睡袍遮住的疤痕，突然明白那不是普通烫伤——形状像极了被火舌啃过的蝴蝶翅膀，连缺角的位置都和她颈后的胎记分毫不差，像老天爷盖的同款印章。

资本家也玩忆苦思甜剧本?她把断成两截的风筝扔回储物间，转身时撞翻了顾景深的咖啡杯。褐色液体在地毯上晕开，像幅抽象的火灾现场图，边缘泛着的泡沫，像未熄的火星在喘着气。

深夜门铃响时，林小满正对着风筝残骸发呆。快递盒上没写寄件人，拆开的瞬间，烧焦的桐油味呛得她咳嗽——里面是半只烧得蜷曲的风筝骨架，翅膀残骸上沾着块碎布，印着阳光孤儿院的字样，针脚处还挂着半片蝴蝶糖纸，透明的糖衣已经融化成琥珀色。

他当年没跑出来。纸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墨水晕开的痕迹像干涸的血迹。林小满的指尖突然冰凉，想起火灾那天，瘦猴冲进火场前塞给她块蝴蝶糖：等我出来给你放风筝。后来消防员抬出来的担架上，盖着白布，布角露出只烧黑的鞋子，和他总穿的那双解放鞋一模一样，鞋帮上还沾着他偷偷粘的金粉。

在看什么?顾景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小满慌忙把纸条塞进睡衣口袋，转身时撞进他怀里。男人刚洗完澡，浴巾松垮地系在腰间，腰侧的疤痕在月光下泛着粉白色，像条蜷着的蛇，鳞片是火烧的痕迹。

关你屁事。她推开他往卧室走，却被拽住后领。顾景深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带着水汽：别瞎想，那风筝是……

是你从火场捡的?林小满猛地转身，钻戒硌在他胸口，还是说，你根本不是顾景深?

这句话像块巨石砸进冰湖。男人的瞳孔骤然收缩，抓着她胳膊的手劲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窗外的月光突然被云遮住，黑暗中，林小满听见他的心跳快得像要炸开——和当年她趴在废墟上听见的微弱搏动一模一样，隔着滚烫的砖块，敲得人心慌。

你胡说什么。顾景深松开手后退半步，撞翻了阳台的花盆。陶瓷碎裂声里，林小满看见他手腕内侧的红痕——那是常年戴手链留下的印记，位置和瘦猴当年戴的红绳平安绳完全重合，连绳结的勒痕都分毫不差，像道不会消失的年轮。

我妈说，当年救我的小男孩死了。她摸着颈后发烫的胎记，消防员说，他把我推出火场时，手里还攥着只蝴蝶风筝，烧得只剩骨架。

顾景深突然笑了，笑声里裹着点哽咽：所以呢?你觉得我是鬼?他转身往书房走，脚步踉跄得像喝了酒，林小满，别给自己加戏了，我们只是契约婚姻。

书房门关上的瞬间，林小满摸出那张烧焦的纸条。月光透过纱窗照在上面，晕开的墨迹里，她突然看清纸角的小蝴蝶——翅膀上缺了块，和顾景深标本墙中间那只金线修补的蝴蝶，连缺口弧度都一模一样，像同一只蝴蝶被撕成了两半。

凌晨三点，客厅的响动把林小满惊醒。顾景深正跪在地毯上拼那只断成两截的风筝，指尖被竹刺扎出了血珠，却浑然不觉。他的手机屏幕亮着，是和心理医生的聊天记录：我总梦见火场，她的哭声比烟还呛，可我喊不出声，喉咙里像塞着烧熔的糖。

林小满退回卧室时，脚底踩到片金粉。借着月光，她看见地毯碎片里混着块烧焦的布料——上面绣着半个深字，针脚歪歪扭扭，像出自小孩之手，和她当年绣在风筝尾巴上的名字，是同一种歪七扭八的针法，连脱线的地方都一样。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林小满把那半只烧焦的风筝塞进储物箱最底层。盖上箱盖的瞬间，她发现内侧贴着张泛黄的照片：孤儿院的槐树下，瘦猴举着刚做好的蝴蝶风筝，笑得露出豁牙，脖子上挂着的银锁片，和顾景深项链上的蝴蝶吊坠，连磨损的边缘都分毫不差，像被同一段时光磨过。

厨房传来咖啡机的声响。林小满摸着口袋里的纸条，突然想起顾景深昨晚的反应——他不是愤怒，是恐惧。像个被戳穿秘密的孩子，慌得忘了怎么掩饰，连耳根都红透了。

她走到厨房门口时，正看见顾景深往咖啡里加三勺糖。这个习惯，和当年总偷她糖吃的瘦猴如出一辙，他总说甜的能压惊。男人转身时撞进她的目光，手里的糖罐当啷掉在地上，砂糖撒了一地，像场迟了十年的雪，簌簌落在两人之间。

4院长的汇款单

顾奶奶的银镯子在晨光里晃出碎光时，林小满正盯着茶几上那沓汇款单发怔。老太太用戴着玉扳指的手把紫砂壶往她面前推了推，茶盖磕碰的脆响像极了孤儿院开饭的铜铃声：丫头尝尝，后山采的野茶，跟当年王院长泡的一个味，就是少了点槐花香。

汇款单上的匿名红印泥盖得歪歪扭扭，附言处的小蝴蝶却画得格外精神，翅膀弧度和林小满颈后的胎记分毫不差。最底下那张边角沾着浅褐色茶渍，晕开的圈纹像极了孤儿院老槐树的年轮——她指尖拂过2018年那笔款子，金额不多不少，正好够她妈第一次手术的费用。那年冬天雪下得特别大，她在医院走廊啃干面包时，总收到匿名的热粥外卖，保温袋上画着同样的小蝴蝶，粥碗边缘还沾着她熟悉的桂花碎。

景深这孩子就是嘴硬。顾奶奶摘下老花镜擦了擦，金耳环随着笑纹颤巍巍的，往她碗里夹了块桂花糕，当年他被顾家收养，攥着第一笔零花钱就问管家，能不能给孤儿院的小满汇点钱。银镯子碰到瓷碗沿的叮铃声里，林小满突然想起十岁那年，瘦猴把攒了半学期的硬币塞进她口袋，说要给她妈治病，那些硬币上还沾着他掏鸟窝时蹭的泥点子，和此刻掌心的汇款单一样烫。

奶奶您别听……顾景深的声音撞开玄关时，西装肩头还沾着晨露。他看见茶几上的汇款单时，喉结猛地滚了半圈，伸手去抢的动作带起一阵风，最上面那张轻飘飘落在林小满脚边，蝴蝶图案正对着她的马丁靴。

显眼包急什么?林小满踩着单子后退半步，鞋跟碾过纸面时，看清附言处除了蝴蝶，还有个极小的深字。笔画歪歪扭扭的，右边多出来的一捺像条小尾巴，和烧焦风筝布上的绣字如出一辙。阳光透过纱窗照在字上，墨迹边缘泛着浅黄，像被人用指腹反复摩挲过千百遍，连纸页都起了毛边。

顾景深的手僵在半空，水晶杯在他掌心突然发出细碎的裂响。林小满眼睁睁看着那只价值不菲的杯子从指缝间塌下去，碎片溅在汇款单上，其中一片尖棱正巧压住蝴蝶翅膀，像要钉住这个藏了十年的秘密。玻璃碴映出他慌乱的眼，和当年火灾现场，他攥着烧熔的风筝骨架时一模一样，连指节颤抖的频率都分毫不差，像被同一段滚烫的记忆攥住了心脏。

别听老太太瞎编。他弯腰捡玻璃碴的动作太急，指尖被划出红痕。林小满注意到他捏碎杯子的指节泛白，虎口处还留着道浅疤——那是当年帮她抢回被抢走的蝴蝶糖时，被碎玻璃划的，位置形状分毫不差，只是褪去了血色。

顾景深你……林小满抓起最底下那张汇款单，背面露出半截幼稚的签名。顾字的右边多了个点，像她当年教瘦猴写字时，总在他作业本上画的小尾巴。那年她罚他抄名字一百遍，他却在每张纸背面画满小蝴蝶，说这样小满就不会生气了，结果被院长发现，两人一起被罚去扫厕所。

玻璃碎片在地毯上闪着冷光，顾景深突然拽住她的手腕往楼上走。他的掌心烫得吓人，林小满看见他后颈的汗渍顺着衬衫领口滑进锁骨窝——那里有颗极小的痣，和瘦猴后颈那颗位置完全重合。当年她总笑话那是颗没洗干净的饭粒，他气鼓鼓地拍着胸脯：这是老天爷给我盖的章，证明我是你的人！

解释什么?林小满被他按在书房门后，钻戒硌在两人之间，冰凉的钻石贴着他的热皮肤，解释这些汇款单?还是解释你腰侧的疤?她突然踮脚，指尖擦过他喉结，或者说，顾景深这个名字，为什么和瘦猴的本名‘顾深’只差一个字?你是怕别人认出，还是怕自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