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是贤妃。
陛下说过,凡有欺瞒、蒙蔽、构陷、舞弊等行径,皆可查实。林晚抬起头,清澈的眼睛看着我,贤妃娘娘……算吗
她问得很直接,甚至有点莽撞。
但那份纯粹的、近乎固执的认死理,却让我心头那点被朝臣谎言腌入味的郁气,散了不少。
算。我放下呈报,高德胜。
奴才在!
传旨:丽景宫宫女春桃、管事刘氏,行为不端,构陷他人,着即拿下,交慎刑司严审。贤妃……我顿了顿,御下不严,禁足丽景宫一月,静思己过。
是!高德胜领旨,心里咋舌:【我的乖乖!林院判真把天捅破了!贤妃娘娘啊!陛下这是……铁了心要给澄心院撑腰了!】
旨意一下,后宫震动。
贤妃被禁足!心腹被拿下!
就因为一个烧火丫头院判的一份品汤报告
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个看似荒诞的澄心院,有皇帝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撑腰。
它不再是一个笑话。
它是一把悬在所有人头顶、专斩口是心非的利剑。
林晚林判官的名号,彻底响彻宫闱。
澄心院的地位,水涨船高。
来找林晚品鉴的案子,层级也越来越高。
从宫女太监的纷争,渐渐涉及到了低阶嫔妃、甚至是前朝一些不大不小的事务。
这天,一份来自江南的加急奏报,被直接送到了澄心院。
林院判,这是户部转呈的,关于江州水患赈灾银粮发放的复核文书,还有几个江州地方小吏联名的……密信。送文书的是户部一个年轻的主事,叫孙明理,脸上带着明显的忐忑和期待,按流程,该是户部复核,但……下官总觉得这文书……太干净了,干净得有点假。可下官位卑言轻,实在不敢多言……听闻院判大人明察秋毫,能否……请您过目品鉴一二
【江州那潭水太深了!前任去查赈灾的巡察御史莫名其妙坠马摔断了腿!这文书报上来,说银子一两不少全发下去了,灾民感恩戴德……骗鬼呢!可上面都签字画押了,谁还敢说个不字这林院判是陛下眼前的红人,胆大包天……只能指望她了!】
孙明理心里的担忧和孤注一掷,清晰可辨。
林晚接过厚厚一叠文书。
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官样文章。
她看得一个头两个大。
【天书……】
但孙明理那句太干净了,干净得有点假,让她留了心。
她让孙明理把江州上报的灾民人数、发放银粮的数目、时间、地点,以及联名密信里提到的几个关键信息,比如实际看到的粥厂情况、领粮人数、地方官的态度等,都摘录出来,列成简单的条目。
然后,她抱着这一堆天书条目,一头扎进了御书房的偏殿——现在几乎成了她的第二个办公室。
我批阅奏折,她就在旁边的小桌上,对着那些条目,眉头拧成了疙瘩。
一会儿在纸上划拉,一会儿掰着手指头算。
嘴里还念念有词:
江州报受灾五万户……每户发粮一石,银二两……
一石粮……够一家五口吃多久省着点……一个月
银子二两……买盐买菜……好像也够
可是……密信里说,城西粥厂一天就施两次粥,稀得能照人影……领粮的人排老长队,最后拿到手的粮食只有半斗银子压根没见着
这数目……对不上啊……
她算得极其认真,像在计算一锅汤需要放多少水、多少料。
我偶尔抬头看她一眼。
烛光下,她咬着笔杆,小脸皱成一团,跟那些数字较劲的样子,竟有几分……可爱
【不对不对……五万户,每户发一石粮,那就是五万石……】
【可江州官仓报上来的出库记录……怎么才三万石】
【那两万石去哪儿了】
【银子……总数十万两……出库记录也是十万两……】
【可密信说没发银子……】
【银子呢】
她猛地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像发现了汤里藏着一条没刮鳞的鱼!
陛下!
嗯我放下朱笔。
数目不对!林晚拿着她涂改得乱七八糟的纸,几步跑到我的大案前,也顾不上规矩了,指着上面的数字,您看!江州上报拨付了五万石粮,十万两银子!可官仓出库记录显示只出了三万石粮!银子虽然出了十万两,但密信里说,灾民根本没见到银子!还有,领粮的人数也对不上!他们报五万户领了粮,可密信里说,城西粥厂一天发两次稀粥,按那个领粥的人数算,整个江州城灾民顶多两万户!多出来的三万户粮食和银子,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