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我严格奉行安分守己的生存法则。
萧烬自那晚离开后,再未踏足新房。府里的下人起初还战战兢兢地观望,后来见我每日只是安静地在院子里晒太阳,看看书(虽然看不太懂那些繁体字和文言文),或者让春桃去小厨房要些点心果子,毫无惹是生非的迹象,便也渐渐放松了些。只是那份恭敬里,始终带着疏离和不易察觉的轻慢。
我乐得清静,正好利用这难得的缓冲期,整理原主混乱的记忆碎片,特别是关于沈家那些零散的医药知识。同时,也竖着耳朵,从下人们低低的议论和春桃打探来的零星消息中,拼凑着关于萧烬的信息。
他真的很忙。镇北王常年戍边,京中偌大的王府和暗地里的势力网,几乎全压在萧烬一人肩上。朝堂倾轧,边境摩擦,各方势力的试探……据说他回府的时间极少,常在书房议事至深夜,或者干脆宿在城外的京畿大营。
铁血阎罗的名号,名副其实。坊间传闻,他前几日当街处置了一个调戏民女的勋贵子弟,手段狠厉,血溅五步,震慑得京中那些纨绔子弟都夹紧了尾巴。
听到这些时,我正拿着一块栗子糕小口啃着,指尖却不由自主地微微发凉。那个画面感太强,让我再次深刻体会到自己抱着的是一条多么危险的大腿。
机会来得比预想的要快。
大约是我安分了七八天后,一个午后。我正歪在窗边的软榻上,试图辨认一本原主带来的、字迹娟秀但内容晦涩的《南疆虫豸异闻录》(原主大概是想研究点偏门毒物),春桃脚步匆匆地跑了进来,小脸发白,带着惊慌。
世子妃!不好了!世子爷…世子爷他……
我心里咯噔一下,放下书:他怎么了
难道终于要回来收拾我了
不是…是…是世子爷受伤了!
春桃喘着气,听前院伺候的小福子说,世子爷刚从城外大营回来,在书房议事时突然吐了口血,脸色白得吓人!府医已经赶过去了!
受伤吐血
我脑子飞快地转着。原著里这段时间……对了!是皇帝暗中授意的一次试探性刺杀!萧烬虽然反杀了所有刺客,但混战中,被一个死士用一种极其阴损的掌法打中后心,留下暗伤。这伤后来缠绵了许久,还曾被政敌利用,一度让他处境艰难。
书里提到,那掌法带着一种奇特的寒毒,会逐渐侵蚀心脉,寻常药物很难根治。最后是靠女主沈卿卿(正牌)从娘家带来的一个秘制药方才压下去的……
心念电转间,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成型。
这是我证明价值的第一个机会!赌一把!
春桃!
我猛地站起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焦急又担忧,快!把我从娘家带来的那个紫檀木药箱拿来!最底下那个夹层里的白瓷瓶!
春桃愣住了:药…药箱世子妃,您要做什么府医已经在……
府医顶什么用!
我打断她,语气带上一丝刻意的不耐烦和属于沈卿卿的骄纵,世子中的不是寻常伤!快去拿!耽误了世子的伤,你担待得起吗
被我这一唬,春桃吓得一哆嗦,不敢再多问,连忙跑去翻箱倒柜。
我则飞快地走到梳妆台前,打开首饰匣子。原主沈卿卿酷爱收集各种名贵香料,这匣子里就放着好几块品相极好的沉香和龙脑。我挑了一块气味最清冽、能提神醒脑的龙脑香,又拿起一把小巧的银剪子(修剪花枝用的),塞进袖袋。同时,目光扫过铜镜里自己那张苍白但难掩明艳的脸,狠狠心,用力掐了自己大腿内侧一把!
嘶……
疼得我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眼圈红红的,配上那副强装的焦急,倒真有几分忧心如焚的模样。
春桃抱着那个沉重的紫檀木药箱跑了回来。我一把接过,打开,直奔最底层,果然摸到一个隐蔽的夹层,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巴掌大的素面白瓷瓶。拔开木塞,一股极其苦涩、还带着点辛辣奇异味道的气息散了出来。这是原主沈卿卿偷偷配来打算害人的一种烈性毒药,名为蚀骨散,能让人剧痛不止。但万物相生相克,这毒药里有一味主药火蝎草,正是至阳至烈之物!以毒攻毒,或许能克制那寒毒掌力!
来不及细想药理,成败在此一举!
走!
我抱着药箱,红着眼圈,带着一脸豁出去的决绝和担忧(一半是疼的,一半是装的),在春桃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朝着书房的方向疾步走去。
书房所在的院落笼罩在一片压抑的低气压中。侍卫比平日多了一倍,个个手按刀柄,面色冷峻。看到我抱着药箱闯来,为首的侍卫长眉头紧锁,伸手一拦:世子妃请留步!世子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扰!
滚开!
我拿出原主撒泼的架势,声音尖利,眼泪恰到好处地滚落下来(大腿内侧肯定青了),世子都吐血了!你们这群废物拦着我做什么我是他的世子妃!我带了救命的药来!耽误了世子的伤势,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
侍卫长被我哭闹的气势和世子妃的名头震了一下,加上里面情况确实凶险,府医进去半天也没个动静,他脸上显出犹豫挣扎之色。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一个头发花白、提着药箱的老府医走了出来,脸色灰败,不住地摇头叹气。
看到门口的阵仗,他愣了一下。
王伯!
我立刻抓住机会,挤开侍卫,扑到老府医面前,眼泪掉得更凶了,声音带着哭腔和哀求,世子怎么样了我…我从娘家带了祖传的秘药来!求求您让我进去看看世子吧!我是他的妻子啊!
我把祖传秘药和妻子这两个词咬得极重。
老府医王伯看着我哭得梨花带雨、情真意切(至少表面如此)的模样,又看了看我紧紧抱着的药箱,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不忍和动摇。里面那位的情况,他确实束手无策,那寒毒太诡异了……
唉……
王伯重重叹了口气,侧开了身,世子妃…您…您进去看看吧,千万…千万莫要惊扰世子……
谢谢王伯!
我如蒙大赦,抱着药箱就冲了进去,春桃被侍卫拦在了门外。
书房内光线有些暗,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刺骨的寒意。
萧烬靠坐在宽大的紫檀木太师椅里,脸色苍白如纸,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额角有细密的冷汗渗出。他外袍已经解开,只穿着雪白的中衣,胸前衣襟上赫然沾染着几片刺目的暗红血渍。一个侍卫正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嘴角残留的血迹。
听到脚步声,萧烬猛地睁开眼。那双寒星般的眸子此刻布满了血丝,锐利和冰冷不减,但深处却透着一股竭力压制的痛楚和虚弱。看到是我,他眼底的冰寒瞬间化为实质的怒意和厌烦。
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浓重的煞气。仅仅是开口,似乎又牵动了伤势,他眉头狠狠一蹙,闷哼一声,一丝鲜血再次从嘴角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