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指腹和虎口处带着薄茧,是常年握剑留下的痕迹。这只曾令无数敌人闻风丧胆的手,此刻,稳稳地从小丫鬟抖如筛糠的手中,接过了那碗黑漆漆的药汁。
碗底的药汤微微晃荡了一下。
然后,他俯身。
一股强烈的冷冽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他昨夜刚清理完府内叛徒留下的)瞬间笼罩下来,极具压迫感。他高大的身躯挡住了烛光,将我完全笼罩在他投下的阴影里。
碗沿,抵到了我的唇边。那动作甚至称不上温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
喝。
一个字,低沉,冰冷,没有任何起伏,砸在我耳边。
药汁浓烈的苦涩气味直冲鼻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完了!躲不过去了我下意识地想往后缩,可后背紧贴着床柱,退无可退。攥着他手腕的手心全是冷汗。
大脑一片空白。就在那冰凉的碗沿压得更紧,药汁几乎要灌进来的瞬间——
唔…呕……
一股强烈的反胃感猛地冲上来。不是装的!是这身体对那药味的本能排斥!我猛地侧过头,干呕起来,眼泪生理性地飙出眼角,整张脸皱成一团,狼狈不堪。
攥着他手腕的手也无意识地松开了,无力地垂落在锦被上。
预期的强硬灌药并没有发生。
预想中的雷霆震怒也没有降临。
周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我压抑的干呕声和熏炉里香料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我喘着气,泪眼朦胧地偷偷抬眼。
萧烬还维持着俯身的姿势,手里的药碗停在半空。阴影中,他的表情看不真切,但那双冰封般的眼睛,正落在我狼狈不堪的脸上,似乎在评估我这番剧烈反应的真假。
片刻,他直起身。
倒了。
他淡淡地开口,是对那个吓傻了的小丫鬟说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
小丫鬟如蒙大赦,几乎是扑过来接过碗,踉跄着退下去,连滚带爬。
萧烬的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那审视的意味更浓了,像冰冷的探针。沈卿卿,
他念我的名字,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令人心悸的重量,安分些。
他顿了顿,冰寒的视线如有实质地刮过我的脸,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
本世子没空陪你玩那些把戏。再敢碰那些不该碰的东西——
他微微倾身,那股冷冽的压迫感再次逼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意味,后果,你承担不起。
说完,他不再看我一眼,转身。玄色的袍角在烛光下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间充斥着甜腻香气的新房。
厚重的门扉在他身后合拢,隔绝了外面可能存在的窥探视线。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回廊尽头,我才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整个人瘫软下来,后背的冷汗冰凉一片,心脏还在狂跳不止。
活…活下来了
暂时。
呼……
我长长地、颤抖地吐出一口气,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全身。刚才那短短几分钟,简直耗尽了所有力气。
世子妃…您…您没事吧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
我抬眼,是另一个穿着水绿衣衫、年纪更小些的丫鬟,圆圆的脸蛋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苍白,正担忧地看着我。这应该是我的陪嫁丫鬟,春桃。书里对原主身边人着墨不多,只记得这个春桃胆子小,但还算忠心。
我摇摇头,没力气说话,只指了指喉咙。
春桃立刻会意,小跑着去桌边倒了杯温水,小心翼翼地捧过来。我接过来,温热的液体滑过火烧火燎的喉咙,带来一丝舒缓。
吓死奴婢了……
春桃拍着胸口,心有余悸,世子爷刚才那样子…奴婢魂都要飞了!您…您怎么敢去抓世子的手啊
她后怕地看着我,眼神像在看一个疯子。
是啊,我也觉得自己疯了。可当时除了豁出去赌一把,还能怎么办
我疲惫地闭上眼,靠在床头。萧烬最后那句警告言犹在耳。安分些…别再碰不该碰的东西……他指的,是毒吗看来他并非完全不知情,只是现在还没打算动我为什么是因为我背后的沈家
无数疑问在脑子里盘旋。但有一点无比清晰:这世子府是龙潭虎穴,萧烬本人就是最危险的那条龙。想活下去,想摆脱原著里被一剑穿喉的命运,我必须利用一切信息差,必须让他觉得我有价值,或者……至少无害。
第一步,活过今晚,算是勉强达成了。
第二步呢
我睁开眼,看向自己这双白皙纤细、一看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原主沈卿卿,除了恶毒愚蠢,也不是一无是处。沈家是医药世家,她虽然心思不用在正道上,但对各种毒物、药材的辨识和粗浅运用,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书中后期,女主沈卿卿(正牌的那位)正是靠着这份家学渊源和善良,才渐渐走进萧烬心里……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心底成形。
接下来的几天,我严格奉行安分守己的生存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