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抚过照片边缘焦黑的痕迹,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灼人的热浪。我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最后一丝波澜也彻底沉寂。
我小心地将照片放进双肩包内层的夹袋里。其他的东西,连同身上这件沾了蛋糕污渍的昂贵睡裙,都被我毫不犹豫地丢在了这个华丽的牢笼里。
背上那个旧帆布包,我拉开门,再次走了出去。
客厅里,顾衍舟和林晚还坐在沙发上。顾衍舟正低头,专注地给林晚削着一个苹果,动作细致温柔。林晚则小鸟依人般靠在他身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听到脚步声,两人同时抬起头。
顾衍舟看到我身上的旧背包和简单的衣着,眉头瞬间拧紧,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惊愕和……一丝被冒犯的不悦。仿佛我这一身寒酸,玷污了他这金碧辉煌的殿堂。林晚眼中则飞快地闪过一丝讥诮。
我视若无睹,径直走向玄关。
站住。顾衍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惯有的命令口吻。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你的东西,就这样扔着他的声音里带着不解和一丝隐怒,大概觉得我在故意给他添堵。
我慢慢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掠过他,最终落在他身边依偎着的林晚脸上。林晚接触到我的目光,下意识地往顾衍舟怀里缩了缩,像一只受惊的小鹿。顾衍舟立刻揽紧了她,保护姿态十足。
看着这一幕,我脸上的笑容反而加深了些,带着一种奇异的、洞穿一切的释然。
那些,我的声音清晰地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都是‘顾太太’的东西。不是我的。
我顿了顿,目光最终落在顾衍舟那张英俊却写满薄情的脸上,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顾衍舟,这些年,你找错人了。
说完,我不再看他脸上瞬间凝固的表情,也不再看林晚眼中骤然掠过的巨大慌乱。我转过身,毫不犹豫地拉开了厚重的公寓大门。
门外走廊的风,带着自由的气息,猛地灌了进来。
我迈步走了出去,一次也没有回头。身后那扇象征着财富、地位和三年屈辱婚姻的大门,在我身后沉重地、决绝地关上。
砰——
一声闷响。
隔绝了过去,也斩断了所有虚假的牵连。
三年。
时光呼啸而过,足以将刻骨铭心的伤痛磨平棱角,也能将怯懦的灵魂淬炼出坚硬的外壳。
衣香鬓影,水晶吊灯的光芒流转,将整个宴会厅映照得如同白昼。空气里浮动着高级香槟的清冽、昂贵香水的馥郁,还有人们刻意压低的、带着各种目的的谈笑声。这是顾氏集团为庆祝拿下城东地王而举办的商务晚宴,云集了这座城市金字塔尖的所有面孔。
我站在相对安静的落地窗边,手中握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气泡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杯壁。身上这件墨绿色的丝绒晚礼服剪裁精良,恰到好处地勾勒出曲线,衬得皮肤愈发白皙。颈间一条设计简约的铂金细链,是我身上唯一的珠宝。与五年前那个需要靠模仿别人来博取存在感的影子相比,此刻的我,安静,独立,带着一种经过沉淀的疏离感。
累了吗温润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
我侧过头,对上沈知屿含笑的眼眸。他穿着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身姿挺拔,气质清隽儒雅。他自然地伸出手,将我耳边一缕被风吹落的碎发轻轻别到耳后,动作亲昵而自然。
还好。我摇摇头,对他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只是不太习惯这种场合。
再坚持一会儿就好。沈知屿的手很自然地滑下,轻轻揽住了我的腰,带着安抚的力道,等会儿跟几位重要的合作方打过招呼,我们就溜。他凑近我耳边,压低声音,带着点孩子气的狡黠。
他身上清冽的松木气息让人安心。我笑着点点头,身体微微向他那边靠了靠。五年时间,足够我重新拼凑起破碎的自己。一份热爱的事业,几个真心相交的朋友,还有……沈知屿。他像一道温暖而坚定的光,照进了我重建的生活。
就在这时,宴会厅入口处传来一阵不易察觉的骚动。人群像被无形的力量分开,视线不由自主地聚焦过去。
我的心跳,毫无征兆地漏跳了一拍。
顾衍舟。
他走了进来。依旧是人群的焦点,五年的时光似乎只在他身上沉淀下更深的沉稳与冷峻。手工定制的黑色西装一丝不苟,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利落线条。他的面容依旧英俊得极具侵略性,只是眉宇间似乎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沉郁,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着全场,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气场。他身边跟着几位同样气场强大的高管,如同众星捧月。
三年了。
我以为再见到他,内心会毫无波澜。但此刻,看着他被人群簇拥着,那份久违的、带着窒息感的压迫,还是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无息地漫了上来。握着杯子的指尖,微微收紧。
沈知屿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瞬间的僵硬。他揽在我腰间的手紧了紧,温热的掌心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着力量。他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将我挡在了他身后半步的位置,隔绝了那道可能扫过来的视线。
是他沈知屿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我能听见,语气里带着了然和一丝冷意。
嗯。我低低应了一声,垂下眼睫,努力平复着胸腔里那点不合时宜的悸动。都过去了。我告诉自己。
顾衍舟似乎正在与几位重要的合作伙伴寒暄,谈笑风生,游刃有余。他身边的高管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他微微颔首,目光随意地扫视着全场,似乎在寻找下一个目标。
那目光,带着惯有的审视和掌控欲,如同无形的探照灯,掠过一张张或谄媚或敬畏的脸。然后,毫无预兆地,停住了。
停在了我身上。
隔着衣香鬓影,隔着流光溢彩的水晶灯,隔着五年的时光与人事变迁。
他的目光,在触及我的那一刹那,像是被定格的画面。那里面翻涌起惊涛骇浪——难以置信的震惊,如同看到死而复生的幽灵;随即是铺天盖地的狂喜,像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紧接着,那狂喜又被一种更深沉、更浓烈的东西覆盖,那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沉痛的悔恨
他脸上的从容和公式化的笑容瞬间凝固,消失得无影无踪。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下颌绷得死紧。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死死地锁住我,里面翻滚着我看不懂的、却足以灼伤人的激烈情绪。
他甚至连身边正在和他说话的人都顾不上了。他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人,动作带着一种失态的粗暴,大步流星地朝我的方向走来。
目标明确,不容置疑。
周围的声音似乎瞬间低了下去,无数道好奇的、探究的目光聚焦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