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客

第一章（第8页）

哇！

一等奖！太牛了吧徐薇！

一千块啊！

教室里瞬间沸腾了！掌声、惊叹声、羡慕的目光如同潮水般涌向角落里的徐薇。

徐薇整个人都懵了。她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血色尽褪，又瞬间涌上激动的红潮。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班长手里的喜报，又看看周围兴奋的同学，最后，她的目光穿过人群，直直地看向我。

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巨大的惊喜，有如释重负的狂喜，有梦想成真的眩晕，但更深处，是一种洞悉一切的、带着震惊和探寻的锐利光芒！她一定明白了！明白了我当初那番内部消息绝非偶然！明白了我为她铺就的这条路！

我的心猛地一跳，既为她高兴，又有些忐忑。她会不会觉得这是一种被操控的怜悯

然而，在她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最终沉淀下来，化为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要将我灼伤的感激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羁绊。她看着我，极其缓慢地、用力地点了点头，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看口型，是两个字：谢谢。

班长把装着奖金的大红信封交到她手里。她接过那沉甸甸的信封，手指都在颤抖。她没有像其他得奖者那样兴奋地展示，而是紧紧地把信封按在胸口，仿佛抱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她再次看向我，这一次，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嘴角却努力向上弯起一个无比灿烂、无比释然的笑容。

那一千元，如同一剂强效的强心针。徐薇用这笔钱，立刻支付了拖欠的房租，给母亲买了足量的药，甚至还咬牙添置了一套新的复习资料。压在头顶的乌云似乎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阳光终于能毫无阻碍地倾泻下来。

她的精神状态焕然一新！眼底的阴霾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明亮和坚定。她学习的劲头更加疯狂，像一台不知疲倦的精密仪器，效率高得惊人。偶尔在深夜复习的间隙，她会抬起头，看着桌角贴着的医科大学名字，眼神温柔而充满力量，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穿着白大褂的未来自己。

我知道，那个绝望的雨夜，那个悬挂在绳索上的结局，正被我们合力，一点点地推开，推远。

时间，终于走到了那个被无数人赋予特殊意义的节点——六月七日。

清晨，天空是澄澈的湛蓝，阳光明媚得有些晃眼，空气中弥漫着栀子花的甜香和一种无形的、绷紧的张力。校门口人山人海，送考的家长、维持秩序的警察、还有穿着各式各样必胜红T恤的学生们，喧闹中透着一股悲壮的仪式感。

我和徐薇在人群中碰头。她穿着干净的校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扎成一个简单的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脸上虽然依旧带着熬夜的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清亮、沉静，像两泓深不见底的寒潭，映着晨光。

东西都带齐了

我问，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

嗯。她用力点头，拍了拍鼓鼓囊囊的透明文件袋，里面准考证、身份证、文具一应俱全。

别紧张，

我看着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就当是…做一套特别长的模拟卷。你准备了那么久，没问题的！记住，你的目标是医学院！

我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指了指她。

她看着我，嘴角微微向上弯起一个极其浅淡、却无比真实的弧度。那笑容里，充满了信任和一种并肩作战的默契。

嗯。

她再次点头，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你也加油，林远。

我们随着人流，走向各自的考场。在分岔口，她回头看了我一眼。阳光勾勒出她清瘦而挺直的背影，马尾辫随着步伐轻轻晃动。那一眼，平静如水，却又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那是经历了炼狱淬炼后的沉静，是对未来的笃定。

我知道，那个需要我拼尽全力去拯救的、绝望的徐薇，已经留在了过去。此刻走向考场的，是一个浴火重生、手握利剑、准备为自己斩开荆棘的战士。

铃声响起，如同命运的号角，响彻整个校园。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成了天地间唯一的旋律。

两天，四场考试。时间在高度紧张的思维运转中被无限压缩，又在交卷铃声响起时被骤然拉长。当最后一门英语考试的结束铃声尖锐地划破校园的寂静，短暂的死寂之后，教学楼的每一个角落都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尖叫、哭泣和书本试卷被抛向天空的哗啦声！

结束了！十二年的寒窗苦读，无数个日夜的煎熬挣扎，在这一刻，尘埃落定！

巨大的喧嚣如同潮水般将我裹挟。我随着汹涌的人流挤出考场，刺眼的阳光让我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解脱的、狂欢的、又带着点茫然若失的气息。同学们兴奋地拥抱、击掌、大声对答案，或者干脆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我的心情复杂难言。巨大的轻松感背后，是一种空落落的不真实。我下意识地在混乱嘈杂的人群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徐薇，她在哪里

林远——！

一个清脆响亮、带着巨大喜悦的呼喊声穿透喧嚣，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

我循声望去，只见校门口那棵巨大的香樟树下，一个穿着明黄色连衣裙的娇小身影正用力地朝我挥舞着手臂，脸上洋溢着灿烂得毫无阴霾的笑容——是我的青梅竹马，苏晓晓。她家就在本市，显然考完第一时间就冲过来等我了。

晓晓

我有些意外，但还是快步走了过去。

林远！考得怎么样感觉还行吗数学最后那道大题你做了吗我好像算错了……

苏晓晓像只快乐的小鸟，叽叽喳喳地蹦到我面前，兴奋地抓住我的胳膊摇晃着，迫不及待地分享着考后的心情。

还行吧，就那样。

我努力回应着她的热情，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越过她的肩膀，在周围涌动的人潮中急切地搜寻着。徐薇呢她应该也出来了。我想看到她，想确认她此刻的状态，想和她分享这份终于解脱的心情。

就在这时，我的视线，猛地定格在马路对面。

隔着川流不息的车流和人潮，在对街一个相对僻静的、被巨大广告牌阴影笼罩的街角，静静地站着一个身影。

是徐薇。

她背着那个洗得发白的旧帆布书包，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像一株被遗忘在喧嚣之外的、伶仃的野草。她似乎刚考完出来，还没来得及整理，几缕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校服的肩膀处洇开深色的水渍——不知道是汗水，还是外面突然飘起的零星小雨。

她正望着我。

不，更准确地说，是望着我，以及……此刻正亲昵地抓着我胳膊、兴奋地说着话的苏晓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