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再试图靠近,也没有再嘶吼。只是像一尊被风化的石像,定定地站在那里,眼神空洞地望着我,仿佛要把我的样子刻进灵魂深处。
直到两个穿着制服、皮肤黝黑的当地安保人员赶来,客气但强硬地请他离开。
他没有反抗。
任由安保人员架着他,拖向门外。在跨出门槛的瞬间,他艰难地、缓慢地回过头,最后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空洞,绝望,带着灭顶的哀恸。
仿佛整个世界,在他眼前彻底崩塌。
沈见川没有离开小岛。
他在码头附近最破旧、鱼腥味最重的小旅馆租了个房间,像个幽灵一样盘踞下来。
每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海雾,他就会准时出现在我那间天蓝色杂货铺的门外。不进来,不说话,只是远远地站着,像一个沉默的、固执的影子。
他穿着皱巴巴的廉价T恤和沙滩裤,胡子似乎刮过了,但依旧掩盖不了那份深入骨髓的憔悴。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眼神,如今只剩下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的凝望。
我晾晒咖啡豆,他远远看着。
我搬沉重的货箱,他会下意识地往前挪一步,手指蜷缩了一下,又强忍着停住。
我给客人冲咖啡,他就在烈日下站着,汗水顺着他瘦削的侧脸滑落,砸在滚烫的地面上,很快蒸发。
岛民们开始窃窃私语,指指点点。有热心的渔民大叔看不过去,拎着鱼叉过来驱赶他,他只是沉默地后退几步,等大叔走了,又固执地站回原位。
我视若无睹。
他站他的,我做我的生意。
平静,又诡异地对峙着。
直到那天下午,一场毫无预兆的热带风暴席卷了小岛。
狂风呼啸,暴雨倾盆,天空黑得像打翻了墨汁。粗大的雨点砸在铁皮屋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爆响。海浪疯狂地拍打着码头,发出骇人的咆哮。
我正费力地拉下店铺的卷帘门,准备提前打烊。
突然,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从头顶传来!
小心——!!!
一声嘶哑的、几乎劈裂的吼叫穿透雨幕!
我下意识地抬头!
只见店铺侧面那个巨大的、用来遮阳挡雨的旧铁皮棚架,在狂风的撕扯下,几根锈蚀的固定螺栓终于不堪重负,发出断裂的脆响!整个沉重的铁架,带着千钧之力,朝着我站立的位置,轰然砸落!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我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黑影如同扑火的飞蛾,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斜刺里猛冲过来!
是沈见川!
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我撞开!
砰——!!!
沉重的铁架带着扭曲的钢筋和碎裂的铁皮,狠狠砸落!
我被巨大的力量撞得摔倒在几米外的积水中,溅起浑浊的水花。手肘和膝盖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而沈见川……
他代替我,被那沉重的铁架,结结实实地压在了下面!
鲜血,刺目的鲜血,瞬间从他身下涌出,混着浑浊的雨水,迅速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洇开一大片猩红!
他面朝下趴着,身体微微抽搐了一下,再也没有动弹。
时间仿佛静止了。
只有狂风暴雨的嘶吼,以及那刺目的、不断扩散的红色。
见川——!!!
一声凄厉的尖叫冲破我的喉咙,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连滚爬爬地扑过去,双手颤抖着,徒劳地想搬开那沉重的铁架,指甲在冰冷的金属上刮出刺耳的声音。
来人啊!救命!Help——!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声音在风雨中破碎不堪。
附近的渔民被惊动,纷纷冲了出来。众人合力,才将那沉重的铁架移开。
沈见川被翻过来时,脸色灰败如纸,嘴唇毫无血色。他额头被豁开一道狰狞的口子,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他半边脸颊和脖颈。一条手臂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胸口似乎也有塌陷。
快!送诊所!有人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