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我!我要去找她!林晚!!沈见川像一头彻底失去理智的困兽,拼命挣扎,嘶吼声充满了无尽的绝望和恐惧,她怕水!她最怕水了!晚晚——!
冰冷的河水下,黑暗,窒息。
苏禾穿着特制的潜水服,在预先勘察好的位置,用工具熟练地打开了变形的车门,迅速解开我身上的安全带,将一个绑着配重、穿着我衣服的假人模特推了出去,任由它沉向河底更深处。然后,她拉着真正的我,沿着预先布置好的引导绳,在浑浊的水流和漂浮的碎片中,悄无声息地潜向远处一个隐蔽的排水涵洞出口。
整个过程冷静、迅速,配合默契。
当我们湿淋淋地从冰冷的涵洞里爬出来,坐上苏禾提前停好的、毫不起眼的灰色小车时,河堤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警灯闪烁,救援船只的探照灯在水面上来回扫射,人群的惊呼和议论声嘈杂一片。
隔着车窗,我最后看了一眼那片混乱的中心。
远远地,似乎能看到沈见川被人死死架着的身影,他对着吞噬一切的河水,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塑,无声地崩溃。
苏禾一脚油门,小车汇入夜色中的车流,迅速消失。
东西放好了我抹了把脸上的水,声音有些抖,不知是冷的,还是别的。
放心,苏禾目视前方,语气冷静,流产手术报告,还有那支你一直留着、没拆封的验孕棒……都放在副驾驶的手套箱里了。他会找到的。
我闭上眼,靠在冰冷的椅背上,疲惫像潮水般涌来。
沈见川,游戏开始了。
你的地狱,我亲手为你打开。
三个月后。
南太平洋一个地图上几乎找不到的小岛。
阳光炽烈,空气里弥漫着咸湿的海风和热带水果的甜香。我顶着一个新名字Lin,在靠近码头的地方,盘下了一间小小的、刷成天蓝色的杂货铺,兼卖手冲咖啡。
皮肤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穿着简单的亚麻裙和人字拖,头发随意地挽起,几缕碎发被海风吹拂在脸颊。
生活平静得像一湾透明的海水。
直到那天傍晚。
我正在柜台后研磨咖啡豆,门口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欢迎光……我抬起头,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门口站着一个男人。
高大,却瘦得惊人。曾经合体的昂贵西装如今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身上,像是借来的。头发凌乱,胡子拉碴,深陷的眼窝下是浓重的阴影,嘴唇干裂起皮。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深邃,却布满了猩红的血丝,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着我,仿佛要将我的灵魂都吸进去。
沈见川。
他像一具被风沙侵蚀了千年的、行尸走肉的雕像,风尘仆仆,带着一股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绝望气息。
他找到了我。
比我想象的,要快一点。
他一步步走进来,脚步有些虚浮,目光贪婪地、一寸寸地扫过我的脸,我的身体,最后落在我平坦的小腹上。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有失而复得的狂喜,有刻骨的痛苦,有难以置信的惊疑,还有……浓得化不开的恐惧。
晚晚……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剧烈的颤抖,破碎不堪,是你……真的是你……
他伸出手,似乎想触碰我,指尖抖得厉害。
我后退一步,避开他的碰触,脸上的惊愕褪去,只剩下冰冷的疏离和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先生,你认错人了。我是Lin。
不!不可能!他猛地摇头,眼神偏执而疯狂,你是林晚!是我的妻子!你……你没死……孩子……我们的孩子……他语无伦次,目光再次死死锁住我的小腹,痛苦几乎要溢出来。
我垂下眼,拿起一块干净的抹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咖啡机光滑的表面,语气平淡无波:先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未婚,也没有孩子。请你离开,不要打扰我做生意。
晚晚!他猛地提高音量,上前一步,双手撑在柜台上,身体前倾,通红的眼睛里满是血丝和痛楚,别这样!我知道是你!我知道你恨我!你打我骂我杀了我都行!别装作不认识我!求你……
他的声音哽住,带着浓重的鼻音,卑微到了尘埃里。
我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眼中翻涌的痛苦,像在看一场与我无关的闹剧。
先生,你真的认错人了。我指了指门外,你再这样,我叫保安了。
叫!你叫!他突然激动起来,猛地一拳砸在木质的柜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震得咖啡杯都跳了一下,林晚!你看着我!看着我!我是沈见川!是你丈夫!你告诉我,那辆车是怎么回事流产报告是怎么回事!那支验孕棒……你告诉我那不是真的!你告诉我我们的孩子还在!告诉我啊!
他像一头受伤濒死的野兽,嘶吼着,质问着,每一个字都浸着血泪。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看着他那张痛苦扭曲、写满绝望和疯狂的脸,心底深处某个角落,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泛起一丝尖锐的痛楚。
但很快,又被更深的冰冷覆盖。
疯子。我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拿起柜台下的内线电话,用流利的当地语言说道,码头杂货铺,有人骚扰,麻烦来处理一下。
沈见川死死地盯着我,看着我平静地报警,看着我眼中毫无波澜的冷漠。他眼中的疯狂和希冀,一点点熄灭下去,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灰烬。
高大的身体晃了晃,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
他没有再试图靠近,也没有再嘶吼。只是像一尊被风化的石像,定定地站在那里,眼神空洞地望着我,仿佛要把我的样子刻进灵魂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