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送诊所!有人吼道。
简陋的岛民诊所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和血腥味。
医生是个头发花白的英国老头,手法熟练但资源有限。沈见川躺在窄小的病床上,昏迷不醒,头上缠着厚厚的渗血的纱布,手臂打了夹板,胸口也做了固定。
我浑身湿透,失魂落魄地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双手沾满了已经干涸发暗的血迹,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冲过来的那一瞬间,他眼中那种近乎毁灭的决绝……像烙印一样刻在我脑子里。
为什么要救我
不是恨我吗不是只想让我痛苦吗
诊所的灯光昏暗。
深夜,沈见川在剧痛中醒来。
他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聚焦到我身上。看到我守在一旁,他灰败的脸上似乎掠过一丝微弱的光亮,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发出微弱的气音。
我凑近。
……晚晚……孩子……他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对不起……我们的孩子……是我……害死的……
滚烫的眼泪毫无预兆地冲出眼眶。
我猛地别过脸,不想让他看到我的脆弱。
别说了……声音哽咽。
要……说……他固执地,艰难地喘息着,眼神死死锁住我,白薇……她……她是我……同母异父的……妹妹……
我浑身剧震,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妹妹!
沈见川急促地喘息了几下,胸口起伏牵动了伤口,痛得他眉头紧锁,冷汗涔涔。但他依旧坚持着,断断续续,用最微弱的声音,揭开了那个被仇恨层层包裹的真相。
我妈……生她时……大出血……走了……她爸……没多久也……病死了……她从小……寄养在……远房亲戚家……身体……很差……
我妈……临终前……拉着我……手……让我……发誓……照顾她……一辈子……护她……周全……
他闭了闭眼,巨大的痛苦在眼中翻涌。
后来……她嫁了人……过得……不好……离婚……回来……查出……严重的……遗传病……宫外孕……那次……真的是……鬼门关……
我恨……恨你爸……他看着我,眼神复杂痛苦到了极点,当年……他为了……抢我妈……手里的……关键项目……设局……让我爸……背了黑锅……我爸……跳楼了……我妈……受不了打击……才……早产生下白薇……
娶你……一开始……是想报复……他艰难地承认,每一个字都像在凌迟自己,折磨你……让你爱上我……再毁掉你……就像……当年……你们林家……毁掉我……家一样……
可是……晚晚……他眼中涌出大颗的泪,混着血污滚落,我……控制不住了……日记……越写……越像……笑话……看着你……对我笑……为我哭……我……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牵扯到胸口的伤,痛得整个人蜷缩起来,脸色煞白如鬼。
别说了!医生!我慌了神,起身想叫医生。
他却死死抓住我的手腕!那只没受伤的手,冰凉,却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听……我说完……他眼神涣散,却带着一种近乎回光返照的执拗,孩子……没了……我……恨不得……死的是……自己……
看到……车掉下去……看到……流产报告……看到……验孕棒……他喘不上气,胸膛剧烈起伏,我……真的……死了……一遍……
晚晚……他涣散的目光努力聚焦在我的脸上,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卑微的乞求,我知道……晚了……太晚了……我不求你……原谅……
只求你……别……再消失……让我……看着你……活着……就好……赎罪……一辈子……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弱,最终彻底消失在喉咙里。抓住我手腕的力道也松懈下去。
心电监护仪发出尖锐刺耳的警报声!
Doctor!Quickly!我失声尖叫。
病房里瞬间陷入一片混乱的抢救……
三天后。
沈见川脱离了危险,但需要长期静养。他被转到了岛上唯一一家条件稍好的疗养院。
那本厚厚的、牛皮封面的赎罪日记,不知何时被他带在了身边,此刻就放在他病床旁的床头柜上。
我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海风吹拂着白色的纱帘。
犹豫了很久,我终究还是翻开了它。
前面那些冰冷算计的文字,早已看过。我直接翻到了后面,车祸死亡事件之后。
笔迹变得极其凌乱、潦草,力透纸背,仿佛书写者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X月X日,暴雨。
打捞队说,车沉得太深,水流太急,人……可能找不回来了。我不信。她水性不好,那么怕水……晚晚,你在哪里冷吗怕吗求求你,给我托个梦……
X月X日,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