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客

第一章（第2页）

窗外是城市的钢铁森林，天色灰蒙蒙的。绝望像冰冷的藤蔓悄悄缠绕上来。

赵康成的话像淬毒的刀子，不仅划开了公司现状的脓疮，更捅破了李泽明心里一直憋着的那口气——这种小玩意，真能撑起一桩给成年人做的生意吗

他需要一点新鲜空气，哪怕是写字楼里循环过滤过的那种。

我下去透口气。他声音有点哑，把那小精灵塞进风衣口袋，没看任何人，径直走了出去。

电梯载着他下降。光滑的不锈钢壁反射出他苍白的脸和紧抿的嘴唇。

赵康成的咆哮还在脑子里嗡嗡回响，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蒺藜。

2

狂热盲盒潮

口袋里那只小小的植绒玩偶像一个烫手的烙印。成年人的童话执迷不悟他闭了闭眼，将一口堵在胸腔的浊气重重吐出来。

叮的一声，一楼到了。电梯门刚滑开一条缝隙，一股奇异的声浪猛地灌了进来。

快！快！那边说补货了！

哪个通道

西区！西区的自动售卖机！雪樱限定款！

几个妆容精致、穿着时尚的年轻女孩像一群被惊飞的雀鸟，兴奋得脸颊泛红，几乎是在电梯门口奔跑着掠过，裹挟着一股香水、发梢洗发水和炙热气息混合的味道。

李泽明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挤得向后退了半步，愕然地贴在了冰冷的电梯壁上。怎么了

困惑驱使他走出电梯，下意识地循着那股兴奋的浪潮走过去。

写字楼一楼中庭靠西墙的位置，果然放着一排崭新的惊喜盒子自动贩卖机。炫丽的机器外壳在光洁的地砖上投下斑斓的影子。

机器前，早已人满为患。清一色是年轻的女孩们，还有几个打扮潮流的男孩混杂其中，她们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他从未亲眼目睹过的狂热，死死盯着玻璃橱窗里面那些姿态各异、精致得不似凡品的小玩偶。

其中一款通体粉白、点缀着透明水晶翅膀的仙子玩偶尤为引人注目。

又出来了！又是雪樱！

啊啊啊！出了出了！粉色头发带闪片的！限量编号！

哪个通道你摸到了没感觉盒子重量怎么样

别挤我啊！我还没扫码呢！

议论声、尖叫声此起彼伏，如同沸腾的油锅。

女孩们的指尖在触摸屏上飞快点击，紧张而期待地屏息凝神等待机器臂的抓取。

当一个印着梦幻logo的包装盒掉落出来时，急促的拆包装声立刻响起。

天呐！是极光款！

一个女孩猛然爆发出尖锐到破音的欢呼，她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高高举起手里一只色彩绚丽、仿佛折射着北极光晕的小鹿玩偶，周围的空气瞬间被她的快乐点燃，艳羡和惊呼爆发出来。

沾沾欧气！！

欧皇本皇啊！

另一个女孩拆开盒子，看到普通款的兔子玩偶，嘴扁了一下，但仅仅是一刹那，眼神又重新坚定起来：不说了，我再去隔壁充卡！我就不信捞不到雪樱！她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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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泽明在几步之外，被汹涌的人潮挤得靠在了一根光滑的承重柱上。

整个人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僵在了原地。

赵康成那尖刻的嘲弄还回荡在耳边，而眼前……完全是另一个次元的画面。

成年人。

清一色是衣着光鲜、神态理性的成年人。

她们为一款成本可能低廉的玩偶尖叫、沮丧、狂喜，心甘情愿地掏钱，为那份打开盒子前心跳加速的未知喜悦买单，为了那微乎其微却光芒万丈的极致惊喜而疯狂。

她们脸上的光芒，是疲惫生活里开出的短暂绚烂的花。

她们眼中燃起的，是纯粹的、只为这一件小东西的赤诚之火。

口袋里那只被他捏得微温的植绒小精灵，忽然像拥有了自己的心跳。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它，柔软的质感贴合着掌心。

赵康成那刺耳的声音——指着大人玩娃娃赚钱脑袋里装的是童话故事——还在颅腔内冲击回荡，然而眼前的景象是如此真实、如此炽热、如此不可辩驳。

那声音就像撞在了一堵无形的坚墙之上，余响迅速被眼前的欢呼和尖叫吞噬、瓦解、碾碎。

一种巨大而微妙的冰火交融感贯穿了李泽明。

上一刻被狠狠砸进冰窟的绝望和羞耻，这一秒，仿佛被投入了一锅滚烫的、喷发着硫磺气息的岩浆。

冷与热在骨髓深处激烈地绞缠、搏斗。

心脏，那片刻之前还沉坠在谷底的心脏，如同被强力的泵阀狠狠抽吸了一次，然后以更疯狂的节奏擂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