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客

第一章（第3页）

心脏，那片刻之前还沉坠在谷底的心脏，如同被强力的泵阀狠狠抽吸了一次，然后以更疯狂的节奏擂动起来。

血液轰然冲上头顶，撞击着耳膜。眼前的一切——狂热的人群、高举的玩偶、因激动而变形的年轻面孔——都笼罩上了一层不真实的、奇异的光晕，边缘在轻微地抖动，灼人眼目。

这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证明，不是冰冷的数字报表，而是血液里奔腾的温度和眼睛里纯粹的星火。

他不是在卖玩具。

他在封装快乐。

3

逆袭的奇迹

半年后，心盒悄然登陆这座城市最繁华商圈的核心位置。

店铺不大，设计却独具匠心。巨大的橱窗像一个发光的潘多拉魔盒，内部精心布置成了梦幻般的微缩精灵森林：

闪烁着细碎星光的藤蔓缠绕着古木，晶莹的露珠仿佛随时会滚落，主角是一众首次完整亮相的森灵秘境系列核心角色——憨态可掬的发光蘑菇仔、背负着水晶翅膀的轻盈花精、眼神狡黠的夜光小狼……每只精灵的细节都极致丰富，姿态灵动，被柔和的射灯精准点亮，如同刚刚降临的奇迹。

橱窗前，三三两两的路人停下脚步，举起手机拍照。

而真正人潮聚集的地方，是店铺内部排着长队的几台最新款的魔盒贩卖机。

傍晚六点，魏然推开李泽明办公室的门时，夕阳的金辉刚好穿过巨大的落地窗，给李泽明镶了一道摇晃的、流动的金边。

他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都市的璀璨灯火次第亮起，眼神沉静。

数据刚刚出来，魏然的声音因为兴奋带点沙哑，他扬了扬手机屏幕，老李，核心城市八店联动首日，GMV突破五百万。爆了！那几台机器都快被抽冒烟了！

李泽明没有应声，只是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

他的办公室不再挤在破旧写字楼的角落。

这里视野开阔，能将城市的霓虹河流尽收眼底。

巨大的落地窗倒映出他如今的模样：笔挺的黑色衬衫下是仍旧清瘦的骨架，下巴的线条紧绷着，但眼神比半年前锐利沉实了许多，那里面沉淀着很多难以名状的东西，如同经受过风暴打磨的山石。

窗沿上，放着一个定制的亚克力展示盒。一只胖乎乎、瞪着无辜大眼睛的植绒精灵幼崽安稳地坐在里面。

它旁边，站着一只光彩夺目、由顶级设计师联名打造、镶嵌着人工宝石的森灵女王——那是目前系列里最难抽到的隐藏限定款，二手市场价格已炒至上万。

然而李泽明的目光，却一直落在那只最不起眼的、有些旧的小精灵身上。

正是那天，赵康成将它狠狠掼落在地板上的小东西。

敲门声又起，这次带着一份小心。秘书小田探头进来：李总，陈总已经到了，在外面休息区。

李泽明转回身：请他进来。

赵康成走进来时，脸上挂着一种混杂了亲切和刻意保持的距离感的笑容，早已没有当日的那种居高临下。

他穿着依旧考究，但气场上微妙地矮了一截。

他环顾了一下这间宽敞明亮、设计简洁利落的办公室，目光在落地窗前那个装着两只玩偶的亚克力盒子上停留了两秒，眼神复杂。

赵总，请坐。李泽明坐在办公桌后，表情是恰到好处的礼貌，疏离如透明的玻璃墙。

李总，恭喜啊！赵康成搓了搓手，在椅子上坐下，身体微微前倾，语气热络得近乎刻意，‘森灵秘境’这一仗打得漂亮！现在可是名声大噪啊！年轻人没有不知道的。我今天过来，就是想……

李泽明安静地看着他。魏然识趣地坐在旁边，拿起手机无声滑动，眼角却留意着这边。

赵康成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眼神扫过李泽明波澜不惊的脸：上次那个…沟通，可能有些不顺畅。我回去也认真反思了。市场有时候，确实需要点新眼光去看……

他脸上堆起笑容，放软了语调，所以这次，我是带着极大的诚意来的。新的‘精灵潮玩’系列项目，我觉得非常有未来！我们集团愿意加大投入，一起深度捆绑发展……

他的话没说完。

李泽明抬了抬手，一个再明显不过的停止手势。

他平静地看着赵康成，那个半年前在他最狼狈的时候给了他最刺骨嘲笑的人。

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空调送风的轻微嘶嘶声。

赵总。李泽明开口，声音平稳得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子，‘心盒’的愿景，是为疲惫的成年人，封装一份不期而遇的惊喜和发自内心的‘哇哦’。

我们相信这种情感价值的意义。‘深度捆绑’……他微微停顿，看着对方因为被截断而略显僵硬的脸，缓缓道，恐怕暂时不太合适。

他站起身，依旧是那种冷静的、不容置疑的姿态：谢谢您的关注。后续如果有新的合作意向，可以让您的助理和我们品牌战略部对接。

他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赵康成的笑容彻底冻结在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他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对上李泽明那双沉静如海、再找不到半分当日窘迫和冲动的眼睛，所有准备好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

他知道，在这间办公室里，在他看不起的大人玩具缔造出的光芒里，他已经失去了资格。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尴尬和狼狈感，匆匆离开了。办公室门轻轻合拢。

解气！一直低头看手机的魏然猛地抬起头，把手机往桌上一拍，笑容咧到了耳根，你看到他那脸没像生吞了只苍蝇！

李泽明没有笑。他重新坐回椅子上，向后靠去。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已经完全坠入灯海，车灯流萤般交织。

他伸出手指，隔着透明的亚克力展示盒，指尖轻轻划过那只植绒小精灵——那个曾被赵康成一把扫落、沾满灰尘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