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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2页)

沈言晨起推开书房门,总会被案头这份带着江南水汽的心意撞个满怀。他指尖抚过绣线凸起的纹路,心跳便不受控地加快,有时会对着笺纸发怔许久,不自觉地提笔临摹玉兰的轮廓,墨汁在宣纸上晕染出层层叠叠的花瓣,可墨迹未干时,又慌乱地将纸揉成团,塞进最深处的抽屉——他不敢细想,为何一个商人送来的物件,竟能轻易搅乱他向来平静的心湖。

郊外马场的春草沾着晨露,沈言松开缰绳的刹那,枣红马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他广袖翻飞,乌发被风吹得凌乱,回头冲李宴清大笑:来追!

马蹄踏碎满地金盏菊,扬起的草屑混着泥土气息扑面而来。李宴清勒马驻足,看沈言的身影与天边流云渐渐重叠,忽然觉得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那是比绸缎还要柔软、比金线还要炽热的情愫,在春风里疯长成遮天蔽日的藤蔓。

蝉鸣聒噪的夏日,日头高悬,大地被晒得滚烫。李宴清带着沈言从沈府角门悄悄溜出。两人头戴竹编斗笠,身着粗布短打,混在熙熙攘攘、吆喝声震天的市集里。

街边摊贩卖力吆喝着,冰镇酸梅汤,清凉解暑咯!刚出炉的桂花糕,香甜可口!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中,还夹杂着此起彼伏的讨价还价声、孩童的嬉笑打闹声,热闹非凡。

行至绸缎摊前,沈言兴致勃勃,学着李宴清的样子,一本正经地与小贩讨价还价:你这布料经纬不均,质地粗糙,至多值五文钱!

他神情严肃,语气笃定,仿佛真的是个深谙此道的行家。这番模样引得路人纷纷驻足围观,有人掩嘴轻笑,有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最后,李宴清笑着摇摇头,掏出银子付了钱,还顺手塞给小贩一块桂花糕。

两人来到茶楼二楼,寻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木质的栏杆被晒得发烫,楼下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沈言咬着桂花糕,含糊不清地赞叹道:比宫里的御膳还好吃!

碎屑沾在嘴角,李宴清见状,下意识地伸手去拂。

然而,指尖触碰到沈言嘴角的瞬间,两人都如遭雷击,僵在原地。一时间,楼下小贩的叫卖声、茶客的谈笑声突然变得格外清晰,两人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心跳声在耳边轰然作响,久久无法平息。

转眼入秋,京城街巷的银杏叶渐渐染成金黄,随风打着旋儿飘落,铺满青石板路。沈昭景的玄甲上落满征途的尘土,甲胄缝隙里还沾着塞外的枯草。即便归营路途紧迫,他仍执意绕道李家绸缎庄。李婠妧躲在绸缎架后,透过层层叠叠的绫罗,看着沈昭景局促地立在门口。他的长枪上,那只自己亲手绣的香囊已有些褪色,红色丝线被风吹得起了毛边,可那抹鲜艳的红,在秋日阳光下依旧刺得她眼眶发烫。

这是……军中缴获的胭脂。沈昭景喉结滚动,将一个嵌着珍珠的精致胭脂盒塞进她手里,耳尖通红得像要滴血,比你绣的莲花……还好看。

李婠妧低头,看着胭脂盒上栩栩如生的并蒂莲浮雕,突然想起中秋夜城墙上未说完的誓言,脸颊也跟着烧了起来。绸缎庄内,伙计们的调笑声、布料摩擦的窸窣声,都比不上两人剧烈的心跳声清晰。

然而好景不长,深冬的第一场雪来得猝不及防。凛冽的北风裹着鹅毛大雪,一夜之间将京城染成素白。李宴清站在沈府外,靴子深深陷进积雪里。府内张灯结彩,新科状元宴的丝竹声混着酒香飘出高墙,透过门缝,还能隐约看见沈言与宾客们推杯换盏的身影。他攥着特意调制的桂花香囊,那是用江南最上等的桂花,混着自己亲手研磨的香料制成,袖口的暖香却被寒风吹散在雪地里,转眼便消失无踪。

当沈言迈着官步,以疏离的口吻唤他李掌柜时,李宴清突然想起父亲布满老茧的手,想起那句商人再尊贵,也入不得士人的门。此刻沈言玄色锦袍上的金线刺绣,与他手中的香囊形成刺眼的对比。他望着沈言身后雕花门楣上的冰凌,那冰棱折射着冷光,刺痛了他的双眼,也刺破了这段时日以来美好的幻想。原来无论他们曾有过多少默契的对视,讨论过多少商道与学问,在这森严的等级面前,炽热的情谊终究抵不过士商之间横亘的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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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秋的京城泛起瑟瑟凉意,沈言握着李宴清留下的书信,信纸边缘还带着淡淡的玉兰香。信中江南事急,归期未定八字潦草,墨迹被水渍晕染,仿佛写信人落笔时的仓促。他将信纸反复折起又展开,直到纸角发皱,忽听得窗外传来玉珮相撞的脆响——谢旻摇着湘妃竹扇,施施然跨进门槛。

李公子回江南了谢旻指尖摩挲扇骨上的云纹,眼角笑意不达眼底,听说上月漕运总督的船队,多载了十箱未报关的货物

沈言握信的手骤然收紧,想起三日前李宴清说起江南商路时,眼中闪过的复杂神色。

院外的海棠树被风吹得簌簌落英,谢旻的声音混着花香飘来:商贾逐利,沈大人可要当心引火烧身。

暮色四合时,李晏辞跪在沈府书房外,额头贴着冰凉的青砖。他发髻凌乱,袖角还沾着运河的水汽:沈公子,兄长此次回航,船底暗格里藏着三十万两银票!

说着抖着手展开泛黄的账本,朱笔批注的私账专用四字刺入沈言眼帘。

烛火突然爆开一朵灯花,映得李晏辞苍白的脸上泛起诡谲的红,虽说父亲将商号托付给兄长,可他也不能……

沈言凝视着账本上李宴清的亲笔签名,记忆突然翻涌。去年冬夜,这人也是伏在这张案几前,呵着白气帮他核算漕运税银,笔尖冻得结了霜还在笑。

可如今谢旻的暗示、李晏辞的控诉,与那封不告而别的信交织成网。他抓起狼毫在密信上疾书,墨汁溅在袖口浑然不觉,直到更鼓惊破寂静,才发现自己竟已默许李晏辞调动李家半数护院。

当沈言与李晏辞合谋时,窗外正下着雨。雨水顺着青瓦汇成细流,恍惚间他又看见李宴清冒雨送来算盘的模样。但手中冰凉的玉印提醒着他:商人重利,自己不过是被利用的棋子。雷霆在天际炸响,他将李宴清的书信投入火盆,看着勿念二字在火焰中蜷曲成灰。

李家商船缓缓驶出运河,李宴清蜷缩在船舱内,抚摸着沈言送的折扇,扇面上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字迹刺得他眼眶生疼。船行至江心,巨浪拍打着船舷,他望着水面上破碎的月影,恍惚看见沈言站在玉兰树下向他招手,待伸手去抓,却只捞起满手冰凉的江水。

扬州瘦西湖畔,谢旻撑着油纸伞立于画舫船头。他递来的江南图志里,夹着弹劾沈言的密折,纸张泛黄的边角还沾着暗红的痕迹。

令弟近日频繁出入沈府,怕是……

话音未落,湖面突然炸开惊雷,惊起的白鹭群掠过天空,翅膀拍打声混着雨声,震得李宴清耳膜发疼。他望着水中扭曲的倒影,终于明白沈言那句商贾当安于本分背后的算计。

江南的梅雨季来得汹涌,李宴清的青布长衫终日被雨水浸得半湿。苏州丝绸庄的后院里,他赤脚踩在积水的石板路上,正与染坊掌柜激烈争执。染缸里的靛青颜料在雨幕中翻涌,混着泥浆漫过脚踝,浸透的账本摊在桌上,墨迹被雨水晕染得难以辨认。

李东家,这批绸缎若是按市价抛售,咱们十年的心血都得打水漂!老掌柜攥着泛潮的算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李宴清抹去脸上的雨水,目光扫过库房里积压的数百匹云锦。突然想起沈言曾说商贾需审时度势,他咬牙一拍桌案:联系漕帮,将半数绸缎运往泉州,走海运销往南洋!

接下来的半个月,李宴清像陀螺般连轴转。他顶着烈日穿梭于码头与商行之间,为打通南洋商路四处打点;深夜里就着摇曳的油灯,反复核算运费与损耗。

终于在某个雨过天晴的清晨,第一艘满载丝绸的商船扬帆起航。望着渐行渐远的白帆,他才发现自己竟已在江南熬过了一个春秋。

凛冽北风如同千万把钢刀,卷着鹅毛大雪横扫而过,瞬间将蜿蜒的官道染成苍茫一片。积雪没过马蹄,马车在冰辙上艰难前行,车辕下的铜铃被风吹得左右乱撞,发出破碎的呜咽。李宴清蜷缩在马车角落,锦缎坐垫早已失去温度,寒气从车底缝隙渗入,冻得他指尖发麻。李宴清裹紧狐裘,忽然想起沈言总说他眉眼间带着江南的温润,他小心翼翼取出沈言相赠的玉佩,羊脂玉在雪光里泛着柔光。他怀中紧攥着沈言题字的折扇,扇骨硌得胸口生疼,恍惚间又想起沈府门前那句冰冷的李掌柜,字字如冰锥,扎得心脏抽痛。

突然,车外传来马匹惊恐的嘶鸣,缰绳断裂的脆响惊得他猛然抬头。风雪呼啸中,一抹熟悉的玄色身影手持长剑,如鬼魅般立在路中央,剑锋泛着冷光,正对着车夫咽喉。

李宴清掀开厚重的车帘,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晏辞

他的声音被狂风撕碎,只见李晏辞面罩上凝结的霜花簌簌而落,露出眼底猩红的杀意。

兄长当真要为了个官家子,毁掉李家百年基业李晏辞的声音裹着寒气穿透风雪,沈言弹劾谢家盐引的密折里,字字句句都在针对我们!你相信他的真情,可他只是在利用李家助他平步青云罢了,你怎知他的情是真是假

话音未落,寒光已破窗而入,李宴清本能地举起折扇格挡,湘妃竹扇骨应声而断。锋利的剑刃划过他的手臂,鲜血瞬间渗出,在月白长衫上晕开狰狞的红梅。

剧痛让李宴清踉跄着撞开车门,跌进齐膝深的雪堆。积雪灌进衣领,冰冷的触感却比不上心中的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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