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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3页)

剧痛让李宴清踉跄着撞开车门,跌进齐膝深的雪堆。积雪灌进衣领,冰冷的触感却比不上心中的寒凉。

他望着弟弟染血的剑尖,突然想起幼时两人在扬州运河边数星星的夜晚。那时李晏辞总爱攥着他的衣角,奶声奶气地说:兄长,等我长大了,要做天下最厉害的商人,和你一起把李家商号开到天边!

你会成为天下最厉害的商人,李宴清捂住伤口,咳出的鲜血溅在雪地上,绽开朵朵红梅,只是……兄长不能和你一起把李家商号开到……天边了……

话音被呼啸的北风彻底撕碎。

李晏辞的剑再次刺来,这一次,李宴清没有躲避,任由剑尖穿透肩胛。刺骨的疼痛反而让他看清了弟弟眼底的疯狂——那是被权力欲望灼烧的猩红,早已吞噬了曾经那个天真的少年。

马车的灯火在风雪中摇曳如鬼火,忽明忽暗。李宴清倒在雪地里,看着李晏辞慌乱地擦拭剑上的血迹。雪花纷纷扬扬落满他的眼睫,世界渐渐变得模糊。

恍惚间,他又回到了江南的春天,沈言书房的玉兰正开得繁盛,青玉烛台的火苗映着少年清亮的眼。

宴清……他听见有人在唤他,声音混着运河的摇橹声,温柔得如同那年沾着晨露的云锦笺。

李晏辞颤抖着摘下兄长颈间的玉坠——那是李家商号代代相传的信物,温润的玉质还带着兄长的体温。他望着兄长渐渐失去生机的面容,突然一阵干呕,胃里翻涌的恐惧几乎将他淹没。

风雪越来越大,很快掩埋了凌乱的脚印,唯有半把折扇被冻在血泊中,扇面上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字迹与血色相融,在雪地上拓出模糊的痕迹。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惊起几只寒鸦,扑棱棱掠过暗沉沉的天幕,唯有这场大雪,无声无息地覆过了所有秘密与罪孽,也将一段被权力扭曲的兄弟情,永远封存在了这片苍茫雪原之下。

腊月廿三的晨雾还未散尽,李婠妧突然抚着心口从睡梦中惊醒,起身给自己倒一杯茶水,手中的茶盏当啷坠地,青瓷碎片溅在沈昭景送她的红绳玉佩上,惊得廊下的鹦鹉扑棱棱乱飞。

王贾!她掀开珠帘,声音发颤。暗处身影一闪,浑身黑衣的少年单膝跪地,额间疤痕在晨光里泛着淡红——正是李宴清八岁那年从人贩子手中救下的,如今已养成暗卫。李宴清临行前让他跟着李婠妧,护其周全。

去江南,寻我阿兄。李婠妧攥着兄长临行前留下的云纹帕,帕角绣着的并蒂莲被冷汗浸得发皱,我昨夜梦见阿兄在风雪里唤我……话音未落,窗外突然卷起一阵狂风,将案上沈言赠给李宴清的砚台扫落在地。

王贾踏着积雪疾驰三日后,在雪地里找到了浑身僵硬的李宴清。少年郎的藏蓝锦袍冻成冰甲,怀中紧紧护着的漕运图被血染成暗红,断裂的玉佩残片深深嵌进掌心。

回到京城那日,北风卷着纸钱漫天飞舞。王贾抱着早已僵硬的尸身,听见李婠妧撕心裂肺的哭喊穿透长街。

王贾,兄长走了,恩已了,你去过自己的人生吧。

当小厮浑身带雪、语无伦次地将李宴清遇刺身亡的噩耗传入沈府时,沈言正握着狼毫批注公文。狼毫啪嗒坠地的声响惊飞了梁间栖息的燕雀,墨汁在宣纸上晕染开,宛如一幅扭曲的水墨,像极了李宴清最后一次来沈府时,雪地上被踩碎的脚印——那些深浅不一的痕迹,最终都被无情的风雪彻底掩埋。

他只觉喉间泛起腥甜,双腿发软,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奔向书房。柜门被用力扯开的瞬间,藏在暗格里的云锦笺如雪片般散落。每张笺纸上都留着李宴清亲手绣的清字,边缘还别着干枯的玉兰花瓣,如今早已失了生机,却依然倔强地保存着当年的模样。沈言颤抖着将一枚花瓣标本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再感受一次少年指尖的温度。

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至。那个暴雨倾盆的午后,李宴清浑身湿透却紧紧护着怀中算盘;那个蝉鸣聒噪的夏日,茶楼里少年伸手拂去他嘴角碎屑的温柔;还有诗会初见时,少年眼中比青玉烛台更明亮的光芒。而如今,这些珍贵的回忆都化作万箭,直直刺入他的心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沈言蜷缩在满地狼藉中,忽然想起李宴清曾说过,每匹云锦都凝聚着匠人的心血。原来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将这个少年的真心碾成了丝线,织进了生命的纹路里。可当他终于看清这份情谊时,那个会为他冒雨送算盘的少年,却永远地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塞北的寒风裹挟着砂砾,如无数细小的刀刃刮过沈昭景的面颊。他握紧染血的长枪,玄甲上凝结的血痂随着呼吸微微颤动,每一次喘息都伴随着胸腔撕裂般的疼痛。漫天的黄沙中,战鼓轰鸣,喊杀声震天,远处敌军的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死神张开的羽翼。

他倚着残破的城墙,借着夕阳最后的余晖,展开怀中那封被汗水浸透的家书。李婠妧的字迹在风沙侵蚀下逐渐模糊,每一笔纤细的笔画都像是要消散在这苍茫天地间。信纸上残留的胭脂香,混着战场上浓重的血腥味,竟诡异地交织出一种令人心碎的芬芳,瞬间将他拽回那个温暖的午后。

记忆中,朱雀大街的茶肆里,夕阳透过雕花窗棂洒在李婠妧的脸上,为她苍白的肌肤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当她俯身拾起自己遗落的兵符时,发丝如瀑布般垂下,露出那双闪烁着星光的眼眸,里面盛满了感激与倾慕。那一刻,沈昭景觉得自己的心跳声,比战场上最激昂的战鼓还要响亮。

突然,破空声划破天际。沈昭景猛地抬头,只见一支箭簇穿透漫天黄沙,直直朝他射来。他本能地想要举枪格挡,却发现浑身的力气早已在无数场厮杀中耗尽。箭簇狠狠穿透铠甲,冰冷的金属刺痛蔓延全身,他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在最后的意识消散前,沈昭景仿佛又回到了李家绸缎庄。李婠妧红着脸将绣着并蒂莲的香囊系在他的枪柄上,指尖不经意间的触碰,让他耳尖发烫。还有那个中秋夜,城墙上的烟花在头顶绽放,李婠妧发间的玉簪与他的玄甲交相辉映,她眼中的璀璨光芒,比世上任何珍宝都要耀眼。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颤抖着掏出贴身藏着的胭脂盒。盒面上精致的并蒂莲浮雕硌着他的掌心,这是他从战场上缴获,满心欢喜想要送给她的礼物。而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随着一声沉闷的碎裂声,胭脂盒在他手中化作齑粉,艳丽的胭脂散落在黄沙中,宛如一滴未干的血泪。

沈昭景缓缓闭上双眼,身体重重地倒在塞北的土地上。远处的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黑暗笼罩了整个战场,唯有那盒粉碎的胭脂,在风沙中诉说着一段未竟的情愫,和一个永远无法兑现的诺言。

沈言收到边塞急报,当沈昭景力战殉国几字刺入眼帘,他手中的茶盏应声碎裂,滚烫的茶水泼在帕子上,晕开的水渍宛如泣血的泪痕。恍惚间,他想起李宴清死去那日,自己也是这般猝不及防地被命运刺痛。

李婠妧的病榻蒙着素白纱帐,床头摆着褪色的护腕,金丝绣的并蒂莲早已磨得只剩残痕。她枯瘦的手指摩挲着布料,忽然抓住前来探病的沈言:那年兄长遇害。。。马车残骸里为何会有你的玉佩

沙哑的质问惊飞窗外寒鸦,沈言僵在原地,想起李晏辞递来玉佩时说的留个念想。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李婠妧脸上,她突然惨笑出声,咳出的鲜血染红了沈昭景送的胭脂盒:兄长,你的真心错付了……

深夜里,李婠妧挣扎着起身梳妆。铜镜里的人影消瘦如纸,她颤抖着将胭脂抹上苍白的唇,恍惚又回到初见沈昭景的茶肆。

玄甲将军持枪而立的英姿,与记忆中兄长的笑容渐渐重叠。她握紧护腕,在锦被下藏好匕首,对着月亮轻声哼唱儿时的歌谣。

更漏声里,寒光闪过,鲜血浸透了绣着并蒂莲的枕套,窗外的月光却依旧清冷,照着这满室的凄凉与真相。

暮冬的雪粒子敲打着金銮殿檐角的螭吻,沈言批完最后一道折子,砚台里的墨汁早已冻成冰碴。阶下跪着的官员们连呼吸都压得极轻,往日那个敢与他彻夜辩论青苗法利弊的声音,终究随着那场风雪,消散在了冬天。

三更梆子响过,他踩着积雪穿过朱雀大街。李家旧宅的铜锁早已锈死,沈言用力一推,腐朽的木门发出垂死的呻吟。蛛网垂落的云锦铺里,褪色的绸缎样本仍挂在檀木架上,暗纹牡丹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像极了李晏辞临终前染血的锦袍。

沈兄又在为冗兵之策犯愁恍惚间,熟悉的笑音掠过耳畔。转身时,月光在空荡的木案上投下虚幻的影子——白衣少年摇着湘妃竹扇,指尖捏着新裁的云锦笺,墨迹未干的《平戎十策》旁,还搁着半块咬过的桂花糕和一壶温热的桃花酿。沈言踉跄上前,却只触到满手寒气,案角的烛泪凝结成霜。

沈言望着月光里飘零的雪絮,突然想起他们初遇时,李宴清曾指着云锦笺上的并蒂莲笑言:待你位至宰相,定要织一匹十丈锦,裁作你的朝服。

而今他官拜宰辅,满朝朱紫却无人知晓,那身蟒袍内衬,始终缝着半片褪成灰白的云锦残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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