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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2页)

林晚的目光掠过那些字句,落在自己口水洇湿的物理练习册上,脸颊微微有些发烫。她看着周叙白合上那本厚厚的记忆银行,动作熟稔地塞进他那个同样磨损得厉害的深蓝色书包里。那本子,像一个沉默而忠诚的守护者,替她打捞着所有注定沉没的碎片。

走了,回家。周叙白背上书包,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一部分夕阳的光线,在她身上投下安全的阴影。

林晚收拾好书包,跟在他身侧走出空荡荡的教室。走廊里回荡着他们两人的脚步声。走到楼梯拐角的公告栏时,林晚的目光被一张色彩鲜艳的海报吸引了。

毕业晚会她停下脚步,念出海报上醒目的标题,下面用小字标注着时间和地点——本周五晚,学校礼堂。她转过头,看向周叙白,眼神里带着一丝初生的好奇和不确定,我们要毕业了

周叙白的脚步也停了下来。他侧过头,看着林晚在夕阳余晖里显得有些朦胧的脸。光线勾勒着她柔和的轮廓,她眼中那份对毕业这个词本身的陌生感,像一根细小的针,极其轻微地刺了他一下。但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只有一种早已融入骨血的平静包容。

嗯,要毕业了。他点点头,声音平稳得像在陈述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事实,仿佛她只是问了一句明天天气如何。他抬手,极其自然地替她理了理肩上书包带滑落的带子,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校服外套的布料,周五晚上,礼堂。我们的节目单,排得还挺靠前。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们俩的。

我们俩林晚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那点初生的好奇里掺入了一丝惊讶,什么节目

周叙白的嘴角弯得更深了些,夕阳的金色落进他眼底,漾开一片温煦的光。秘密。他故意卖了个关子,语气轻松,然后轻轻推了一下她的肩膀,走了,回家再想。今晚我妈炖了你喜欢的玉米排骨汤。

他率先迈下楼梯,背影挺拔而可靠。林晚站在原地,又看了一眼那张喧嚣热闹的毕业晚会海报,海报上那些模糊的笑脸和飞扬的青春色彩,对她而言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然而,前方周叙白的身影,却清晰得像一道刻痕。她不再犹豫,小跑几步追了上去,和他并肩走下被夕阳染成金色的楼梯。至于毕业晚会……有他在旁边,似乎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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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堂穹顶下,无数细小的尘埃在舞台追光灯的光柱里飞舞,如同宇宙初开时混沌的星云。空气里混杂着定型发胶的甜香、廉价香水味,以及年轻身体散发出的蓬勃热气,酿成一种独属于毕业时刻的、躁动而微醺的氛围。震耳的音乐终于在一个夸张的鼓点后戛然而止,台下爆发出掀翻屋顶的尖叫和掌声。

林晚站在舞台侧幕的阴影里,心脏还在胸腔里剧烈地擂动,像要从喉咙口跳出来。额角渗出的汗水滑过鬓角,带来一丝痒意。刚才那支舞,她和周叙白是毫无疑问的焦点。每一个默契的旋转,每一次精准的托举,每一次眼神的交汇,都点燃了台下更大的欢呼浪潮。身体的记忆是如此顽固,每一个节拍都像刻进了骨髓,牵引着她的动作,让她在激烈的律动中完全忘记了那个如影随形的24小时魔咒。

她大口喘着气,胸腔剧烈起伏,下意识地侧头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周叙白就在她身边,同样呼吸微促,额发被汗水浸湿了几缕,贴在光洁的额角。舞台炫目的灯光在他侧脸上流转,勾勒出少年人初长成的清晰轮廓。他察觉到她的视线,转过头来。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眼底还残留着未褪尽的表演时的光芒,像暗夜里骤然划过的流星,璀璨得惊人。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嘴角向上扬起一个极小的、心照不宣的弧度,然后朝她伸出了手。

那只手,指节分明,掌心向上,带着汗湿的光泽,稳稳地悬在半空,像一个无声的邀请,也像一个坚不可摧的承诺。

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一种混杂着巨大喜悦、劫后余生的虚脱,以及某种更深沉、更滚烫的情绪,像涨潮的海水般瞬间淹没了她。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伸出手,将自己的手放进他宽大的掌心。他的手指立刻收拢,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那掌心传来的温度,滚烫而有力,瞬间驱散了后台阴影里的微凉。他牵着她,在台下依旧澎湃的声浪和头顶纷乱晃动的光柱中,稳稳地走下舞台侧面的台阶,穿过兴奋拥抱、笑闹成一团的同学,走向相对安静的后台出口。

夜风带着凉意,从敞开的侧门涌进来,吹拂在汗湿的皮肤上,激起一阵舒适的凉意。礼堂里喧嚣的声浪被厚重的门板隔绝,变得遥远而模糊。走廊里只亮着几盏昏黄的壁灯,光线幽暗。周叙白松开了她的手,快步走到走廊尽头一个储物柜前,弯腰从里面拿出她的水杯和毛巾。

林晚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感受着心跳渐渐平复。刚才舞台上那种灵魂出窍般的投入感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疲惫和随之而来的……空洞。夜风穿过走廊,吹动她额前濡湿的发丝,带来一丝寒意。她抬起头,目光落在几步之外周叙白的背影上。他正拧开她的水杯盖子,低头仔细检查着水温。

那个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高大、熟悉、可靠,是此刻混乱世界里唯一的锚点。可就在这一片疲惫与安宁的间隙里,那如约而至的、熟悉的恐慌感,如同深海的暗流,无声无息地再次漫涌上来,冰冷地攫住了她的心脏。眼前这个人的名字,他的身份,他和她之间所有深刻的联结……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抹去,只留下一片刺眼的白茫。

你……林晚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心,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试图抓住一点什么,……你是谁

声音很轻,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在这安静的走廊里清晰地回荡开。

周叙白拿着水杯和毛巾的动作,瞬间凝固了。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冻结。昏黄的灯光在他挺直的背脊上投下静止不动的影子。那背影僵硬了足足有两三秒钟,像一尊骤然冷却的雕像。

然后,他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身。脸上没有惊愕,没有悲伤,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那是一种林晚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近乎凝固的平静。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是早已预知的钝痛,是二十年如一日沉淀下来的、近乎悲壮的温柔,还有一种磐石般的沉静。那眼神穿过昏暗的光线,直直地落在她茫然而无助的脸上。

他什么也没问。没有又不记得了的无奈,没有我是周叙白啊的急切。他只是极其缓慢地,一步一步,走回到她面前。距离很近,林晚能闻到他身上残留的、属于舞台的淡淡脂粉气息,和他本身那种干净的、令人心安的薄荷皂香混合在一起。

他低头,看着她的眼睛。然后,他空着的那只手,伸向了自己那个磨损严重的深蓝色帆布书包。拉链被拉开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异常清晰。他的手探进去,摸索着,然后,拿出了那本她无数次见过、却从未真正理解其全部意义的、厚厚硬壳的牛皮笔记本。

封面的牛皮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边缘的磨损和四角加固的胶带,无声诉说着时光的重量。周叙白的手指拂过封面,动作轻柔得如同触碰易碎的珍宝。他翻开笔记本。书页发出特有的、年代久远的窸窣声。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只给她看最新的记录,而是径直翻到了最前面。

昏黄的灯光下,那最初几页稚嫩歪扭的字迹和涂鸦般的简笔画,清晰地映入林晚的眼帘——哭泣的小女孩,递出牛奶盒的小男孩,旁边是歪歪扭扭的拼音和错别字:林晚今天又忘了我。我给她草莓牛奶。她说甜。我叫周叙白。……今天在操场教她写我名字。在她手心写了好多遍周叙白。她笑,手心痒。

周叙白的手指稳稳地托着厚重的笔记本,一页,一页,极其缓慢地翻动着。纸张在指尖下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岁月本身在低语。每一页都承载着时光的重量,字迹从稚嫩到工整再到如今的行云流水。密密麻麻的日期和记录,像无数细小的星辰,汇聚成一条无声流淌的银河:

10月15日,阴。林晚记住了新转来的音乐老师姓李,维持了八小时。放学时又忘了,问我‘那个弹钢琴的阿姨是谁’。

5月2日,雨。春游。她指着樱花树问了五次‘这是什么花’。我答了五次。最后一次,她伸手接住一片花瓣,看了很久。

12月31日,雪。跨年晚会。她偷偷在我课本里塞了张纸条,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和‘新年快乐’。第二天早上,她对着纸条问我:‘这是谁画的好丑。’

3月8日,晴。她第一次解出那道物理竞赛题,兴奋地抓住我的手臂摇晃。手臂上被她指甲掐出的印子,三天才消。

……

林晚的目光黏着在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上,指尖微微颤抖。那些被她遗忘的、属于林晚的瞬间,那些细小的快乐、微弱的闪光、瞬间的悸动……原来都被另一个人如此郑重地、一笔一划地收藏着,妥帖地安放在这厚厚的册页里,如同最虔诚的守墓人,看守着一座注定会被风沙掩埋的花园。一股巨大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视线瞬间变得一片模糊滚烫。

周叙白终于翻到了最后,最新的一页。那上面的墨迹甚至还未完全干透,清晰地记录着今晚:

6月X日,毕业晚会。舞台追光很烫。双人舞,她是全场焦点。指尖的温度透过汗湿的掌心传来。后台走廊,灯光昏暗。她问:你是谁

他的手指停留在这一行字上,指尖轻轻摩挲着未干的墨迹。然后,他抬起头,目光穿过林晚眼中弥漫的水汽,深深地看进她的眼底。那眼神里,没有控诉,没有疲惫,只有一种穿越了漫长时光隧道后的、沉淀下来的、近乎澄澈的温柔。嘴角,甚至缓缓地向上弯起一个极浅、却无比真实的弧度。

第1027次自我介绍——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穿透了林晚耳中嗡嗡的鸣响,清晰地落在她心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调侃的轻松,周叙白。

他顿了顿,那抹笑意在唇边加深了些,眼底的光芒温柔而坚定。

那个从幼儿园替你背黑锅,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像投入静湖的石子,小学帮你抄作业被罚站,中学替你挡情书结果被教导主任训话,

他数着,语气里带着一种奇异的、历尽千帆后的豁达,再到今天,陪你跳完这支毕业舞……然后被你第1027次忘记的——

他微微歪了歪头,眼神清亮,映着走廊昏黄的灯光和她泪眼朦胧的样子。

——倒霉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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