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的记忆只能维持24小时,却记住了周叙白二十年。
>五岁时他递来草莓牛奶:明天你就不记得我了。
>七岁他在她掌心写名字:周叙白,你的竹马。
>十八岁毕业礼,她攥着他衣角小声问:你是谁
>他笑着翻开泛黄笔记本:第1027次自我介绍——
>周叙白,从幼儿园替你背锅到博士论文答辩的倒霉蛋。
>樱花落在最后一页,那里夹着枚钻戒。
>嫁给我,林晚。
>这样你每天忘记的丈夫……都会重新爱上你。
---
阳光斜斜地切进高三(七)班的玻璃窗,在堆满习题册的课桌上投下明晃晃的光斑。粉笔灰在光柱里无声地浮沉,像一场细密的、永远落不到地面的雪。林晚猛地眨了眨眼,视线从讲台上唾沫横飞讲解导数压轴题的数学老师脸上移开,茫然地扫过四周。一张张年轻的脸庞在光晕里有些模糊,带着一种奇异的陌生感。她的心脏毫无预兆地急坠下去,手心瞬间沁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这是哪里这些盯着黑板、奋笔疾书的人……是谁
恐慌像冰冷的藤蔓,从脚底飞快地缠绕上来,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下的草稿纸,指尖用力到发白,纸张发出细微的呻吟。就在这时,一股清冽而熟悉的薄荷气息,带着一点点干净的肥皂味道,悄然拂过鼻端,奇迹般地抚平了她骤然紧绷的神经。她几乎是立刻循着那气息转过头。
邻座的男生侧脸线条干净利落,正专注地低头在桌下写着什么,笔尖在纸页上发出沙沙的轻响。阳光落在他微垂的眼睫上,投下小片温柔的阴影。林晚的目光落在他指间那支深蓝色的中性笔上,笔身随着他书写的节奏,习惯性地在修长的手指间灵活地转着圈。这动作……像一枚投入心湖的石子,荡开一圈圈模糊却令人心安的涟漪。
她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弛下来,一种奇异的笃定感压过了方才的惊惶。虽然还是想不起他的名字,想不起这是哪一堂课,但那个转笔的动作,那缕薄荷的气息,像黑暗里唯一清晰的航标。
她微微倾身,凑近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喂…这题,老师讲到哪里了
男生书写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只是极轻微地朝她这边侧了侧头,同样压低声音:复合函数求导,嵌套了两层。他说话时,气息温热地拂过她的耳廓。接着,他放在桌下的左手,极其自然地伸过来,轻轻覆在她依旧攥紧草稿纸的右手上,带着安抚的意味,指尖在她冰凉的手背上极快地、安抚性地按了两下,随即又迅速收回,继续写着他的东西。
那瞬间的触碰,短暂得像幻觉,却带着滚烫的暖意,瞬间驱散了她指间的冰冷。林晚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刚刚被触碰过的手背上,仿佛那里还残留着那一点转瞬即逝的温热。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将注意力重新投向黑板,试图抓住老师口中那些跳跃的数学符号。粉笔灰还在阳光里无声地飘。
---
记忆的碎片有时会毫无预兆地浮现,如同沉船在幽暗深海里短暂地显露出模糊的轮廓。这一次,跃入脑海的是刺目的阳光,混合着一种甜腻到发齁的奶香气。
五岁。空气里蒸腾着初夏特有的、带着青草被晒焦味道的热浪。小花园的滑梯被晒得滚烫,小小的林晚固执地站在滑梯顶端,拒绝下来,小脸皱成一团,泪痕混着汗水在脸颊上画出几道滑稽的痕迹。她死死抱着滑梯冰凉的金属扶手,嘴里反复念叨着几个破碎的音节:…妈妈…不…不是…这里…
几个稍大些的孩子在底下不耐烦地跺脚。林晚,你妈早走啦!快下来!
就是,胆小就别玩滑梯!
混乱的指责声和刺眼的阳光搅在一起,让她头昏脑涨,胃里一阵翻腾。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挤开了那几个孩子,几步就爬上了滑梯。是个小男孩,眼睛很亮,像两颗浸在水里的黑葡萄。他有点费力地挨着她在狭窄的平台上坐下,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小盒插着吸管的草莓牛奶。粉色的包装纸在阳光下亮得晃眼。
喏,给你。他的声音带着点稚气的清亮,把牛奶不由分说地塞进她汗湿的小手里,冰冰的,喝了就不难受了。
塑料盒壁果然沁着凉意,瞬间驱散了掌心的燥热。林晚迟疑地含着吸管吸了一小口,冰凉的、甜丝丝的液体滑过喉咙,奇迹般地压下了胃里的翻搅。她慢慢安静下来,小口小口地啜饮着。
小男孩看着她,忽然很认真地开口,语气像个严肃的小大人:我叫周叙白。我妈妈说,你…你生病了,睡一觉就会忘记好多事。明天你肯定又不记得我啦。
他顿了顿,黑葡萄似的眼睛里没有害怕,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笨拙的认真,不过没关系,我会记住你的,林晚。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沾着泪珠的睫毛,我叫周叙白。你要记住哦,周——叙——白。
阳光落在他认真的小脸上,那三个字带着草莓牛奶的甜香,第一次刻进了林晚一片混沌的记忆荒漠里。虽然明天依旧会荒芜,但此刻,这名字是唯一的绿洲。
---
沙沙沙……
又是那支深蓝色中性笔熟悉的摩擦声,将林晚从五岁那粘稠的阳光和草莓香气里拽了出来。她定了定神,发现自己正趴在课桌上,脸下压着的物理练习册被口水洇湿了一小片。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只剩下值日生懒洋洋擦着黑板的背影。夕阳的金辉涂满了半间教室。
她有些茫然地坐直身体,目光习惯性地投向身侧。周叙白还在,低着头,专注地在摊开的一本厚厚的硬壳笔记本上写着什么。那本子看起来很旧了,深棕色的牛皮封面边缘已经磨得发白,显出柔软的毛边,四个角都用深色的胶带仔细地加固过,像是身经百战的老兵,带着累累的伤痕。
林晚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小白,我刚刚梦到幼儿园了。
周叙白书写的动作顿住,抬起头看她,夕阳在他眼中跳跃着暖金色的光点,嘴角很自然地向上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哦梦到什么了
他放下笔,身体微微朝她这边侧过来,带着一种倾听的专注。
滑梯…好大的太阳…还有…林晚努力回忆着梦里的碎片,…草莓牛奶好甜。
嗯,周叙白应了一声,声音很轻,带着一种了然的笑意。他重新拿起笔,翻开那本厚重的笔记本,笔尖在纸页上流畅地移动,发出细密而规律的沙沙声。林晚好奇地探过头去看。
纸页有些泛黄,上面是周叙白从小到大的笔迹演变。最初几页是歪歪扭扭的、用拼音夹杂着错别字的稚嫩记录,旁边还画着拙劣的简笔画——一个小女孩抱着滑梯哭,一个小男孩递出牛奶盒。随着日期向后翻,字迹逐渐变得工整、挺拔,记录的内容也丰富起来:某年某月某日,林晚记住了新同桌的名字(虽然只维持了一天);某次春游,她指着樱花树问这是什么花,他答了五遍;昨天数学小测,她解出了那道全班只有三个人做对的难题,兴奋地拍了他的手臂一下……每一页都标注着清晰的日期,像一部无声却无比详尽的纪录片。
最新一页的日期是今天。周叙白正写下最后一行字:
6月3日,晴。下午物理课,林晚睡着,流口水弄湿了练习册第27页。梦见幼儿园滑梯和草莓牛奶。醒来时眼神茫然,但叫了我的名字。
林晚的目光掠过那些字句,落在自己口水洇湿的物理练习册上,脸颊微微有些发烫。她看着周叙白合上那本厚厚的记忆银行,动作熟稔地塞进他那个同样磨损得厉害的深蓝色书包里。那本子,像一个沉默而忠诚的守护者,替她打捞着所有注定沉没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