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床头贴着你寄来的照片,同僚们都羡慕我有这么美丽的未婚妻。等战争结束,我们就回北平,在图书馆旁边开一家小书店,你当医生,我教书,再生两个像你的孩子。。。
又到熄灯时间了,就此搁笔。记得按时吃饭,别太劳累。
永远爱你的远
沈念把信贴在胸口,泣不成声。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见顾远驾驶着战机在蓝天翱翔,而她站在地面上,拼命挥手却怎么也够不到他。
与此同时,在昆明的空军基地,顾远终于收到了沈念积压多时的信件。他如获至宝,把厚厚一叠信按日期排列,一字一句地品读。同僚们笑话他像个收到情书的中学生,他只是微笑,把信小心地收在贴身的衣袋里。
明天有任务?同僚问道。
顾远点点头,擦拭着飞行眼镜:轰炸日军在汉口的补给线。他顿了顿,如果我回不来。。。
别说晦气话!同僚打断他。
顾远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夜深人静时,他提笔写下可能是最后一封信:
念儿:
明天我要执行一项重要任务,可能很久不能给你写信。别担心,我会带着你给我的平安符。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我们相遇在和平年代该多好。我们可以慢慢相爱,不必忍受分离的痛苦。但转念一想,正是这乱世让我们懂得珍惜彼此。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能亲眼看到胜利的那天,请你一定要替我好好活下去。在某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带着我们的照片去图书馆坐一坐,告诉我和平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纸短情长,就此停笔。记住,无论我在哪里,都会想着你。
永远爱你的远
第二天清晨,顾远的战机编队出发了。任务本身很顺利,但在返航途中,他们遭遇了日军战斗机的伏击。顾远的战机被击中,燃油泄漏,浓烟滚滚。
跳伞!快跳伞!同僚在无线电里大喊。
顾远却看到下方有一个村庄。下面有老百姓。。。他咬牙操控着失控的战机,努力偏离村庄方向。
072号!你干什么?快跳伞!
告诉沈念。。。无线电里顾远的声音突然中断。战机如同一只受伤的巨鸟,划过天际,最终坠入远离村庄的荒野,化作一团冲天的火光。
那天的晚霞红得惊人,仿佛天空也在流血。远在重庆的沈念正在手术室抢救一名重伤员,突然心口一阵剧痛,手中的手术钳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沈医生?你没事吧?护士关切地问。
沈念摇摇头,却莫名其妙地流下泪来。没事。。。继续手术。
战争终于结束了。1945年的秋天,沈念回到了满目疮痍的北平。图书馆还在,只是彩绘玻璃已经破碎,书架上也蒙着厚厚的灰尘。她穿着素白的旗袍,手捧一束白色菊花,静静地站在当年与顾远初遇的地方。
一位年迈的图书馆管理员认出了她。沈小姐?老人颤巍巍地递过一个牛皮纸包裹,这是顾先生当年存放在这里的,说如果。。。如果他没回来,就交给您。
包裹里是顾远的日记本、他们的合影,和一摞从未寄出的信。最上面一封的日期是1940年10月25日——他牺牲的那天。
沈念没有哭。她轻轻抚摸着那些发黄的信纸,仿佛能触摸到爱人留下的温度。夕阳西下,她翻开日记本的最后一页,顾远用他工整的字迹写着:
念儿,若你读到这些文字,说明我已化作春泥护花了。不要悲伤,我的灵魂会随着每一缕吹过你发梢的风,每一片落在你肩头的海棠花瓣,永远陪伴着你。教我如何不想你?即使生死相隔,我也无法停止思念。
从此以后,每年的10月25日,图书馆的工作人员都能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坐在靠窗的位置,静静翻阅一本泛黄的日记本。窗外的海棠花开了又谢,而她的等待,穿越了时空,成为了永恒。
1945年的北平,秋意正浓。沈念抱着顾远的遗物走出图书馆时,一片金黄的银杏叶飘落在她肩头。她驻足抬头,发现图书馆门前的银杏树比记忆中更加高大粗壮了。八年战争,足够让一棵树长大,也足够摧毁无数人的生活。
她租下了图书馆旁一间小小的店面。开张那天,念远书店的木牌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沈念穿着顾远最爱的淡蓝色旗袍,将一本《飞鸟集》摆在橱窗最显眼的位置,旁边是顾远生前发表的物理学论文合集。
念远书店里间有个小小的茶室,墙上挂着那张他们唯一的合影。沈念每天清晨都会为照片前的茶杯续上新沏的龙井——顾远最爱的茶。
沈医生,您真的不再回医院了吗?昔日的同事来书店探望时问道。
沈念轻轻擦拭着顾远的相框:我在这里也能救人。她指向书架上整齐排列的医学著作,而且,这里有他。
第一个发现书店秘密的常客是个戴眼镜的年轻学生。某个午后,他无意间从一本二手《电磁学原理》中抖落出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顾远清秀的字迹:今日在图书馆见到一位姑娘,她读泰戈尔时的神情,教我如何不想她。
学生将纸条还给沈念时,看到她眼中闪动的泪光。留着吧,她说,这是顾老师最想分享的知识。
渐渐地,念远书店成了北平知识分子们心照不宣的聚集地。人们来这里不仅为了买书,更为听沈念讲述那个穿着空军制服、戴着圆框眼镜的物理学家的故事。有时讲到动情处,她会翻开顾远的日记,念上一段他写于战火中的文字。
1949年春天,沈念在医院值班时遇到了一个特殊的病人——一个在战争中失去双亲的十岁男孩,高烧中仍死死攥着一本破旧的《物理学基础》。
你叫什么名字?沈念为他量体温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