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三差五,总要寻个由头把娘叫去。
有时是嫌弃娘做的针线不好,有时是怪罪娘走路声音太大扰了她清净,有时甚至只是因为院子里的花开得不如她的意。
每次娘从老夫人房里出来,不是脸上带着指痕,就是胳膊上有淤青,最常见的是又跪了半天,回来路都走不稳。
我曾偷偷跟去看过一次。
老夫人端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捻着佛珠,嘴里却说着最刻薄的话。
她让娘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一跪就是一两个时辰。
娘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嘴唇也冻得发白,可她始终低着头,一声不吭。
旁边伺候的丫鬟婆子们,也跟着主子一起作践娘。
她们会不小心把茶水泼在娘的身上,会故意把扫地的灰尘扬到娘的脸上,甚至会在老夫人看不到的角落里,偷偷拧娘的胳膊。
有一次,一个叫翠环的大丫鬟,仗着是老夫人的心腹,竟敢当着众人的面,指着娘的鼻子骂她是带着野种的狐狸精。
娘气得浑身发抖,抬头看着她,眼里第一次有了恨意。
可她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只是死死咬着嘴唇,把那口屈辱的血咽回了肚子里。
我躲在假山后面,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3
当家主子尚且如此,底下的奴才自然有样学样。
他们不再称呼娘为大少奶奶,而是直呼其名,甚至用喂来代替。
分给娘的饭菜,总是残羹冷炙。
浆洗的衣服,也总是带着一股馊味。
院子里洒扫的婆子,敢对着娘吐口水。
守门的小厮,敢拦着娘不让她出门。
就连厨房里烧火的丫头,也敢对娘的吩咐置若罔闻。
阴阳怪气是家常便饭,冷嘲热讽不绝于耳。
有时,甚至会有胆大的婆子,趁着四下无人,对娘推搡打骂。
我记得有一次,管事的刘婆子,因为娘不小心打翻了给大少爷熬的药,就指使两个粗使婆子将娘拖到柴房,用竹篾抽打。
我疯了一样扑上去咬那个婆子,却被一脚踹开,撞在墙上,晕了过去。
醒来时,娘抱着我,背上是纵横交错的血痕,她却还在安慰我:
阿岁别哭,娘不疼。
娘就像一株暴风雨中的小草,被无情地摧残着,践踏着。
她越来越沉默,眼神也越来越空洞。
只有在看着我的时候,那双黯淡的眼睛里,才会重新燃起一点微弱的光。
阿岁,再忍忍,等大少爷病好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总是这样对我说,也像是对自己说。
可我知道,大少爷的病,永远不会好了。
因为,我不会让他好。
我开始悄悄地做一些事情。
比如,在老夫人最喜欢的锦鲤池里,丢进几块石子。
没过几天,那些名贵的锦鲤就翻了白肚,死得一干二净。
老夫人气得跳脚,却查不出任何原因。
比如,在那个骂娘是狐狸精的翠环茶水里,偷偷做了点手脚。
很快,翠环就得了一种怪病,嗓子嘶哑溃烂,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发出嗬嗬的怪声,如同破旧的风箱。
府里开始出现一些流言。
说是有不干净的东西作祟。
说是娘的晦气带来的。
他们哪里知道,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娘,你再等等,很快,很快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4
日子就在这种压抑和诡谲的气氛中,一天天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