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客

第一章（第2页）

白玉棋子从楚雨晴指间滑落，在青石地上敲出清脆的声响。她突然想起今晨明心接过茯苓糕时，腕间佛珠碰到她指尖的凉意。

父亲，女儿还想多侍奉双亲几年。。。她声音发虚。

楚相国大笑：傻丫头，太子妃何等尊荣。陛下已暗示过，待秋猎后便下旨赐婚。

楚雨晴借口头疼回到闺房。她展开偷藏的批注残页，看着那句众生有病，我病更甚，忽然明白了什么。窗外暮色四合，护国寺的方向传来隐约的钟声，一声声敲在她心上。

3禅房针线

雨水顺着护国寺的琉璃瓦滴落，在石阶上汇成细流。楚雨晴收起油纸伞，在廊下轻轻跺了跺脚。连续七日的阴雨让寺内香客稀少，药王殿前只有个小沙弥在扫落叶。

明心师父可在?楚雨晴问道，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摸了摸新做的香囊——里面装着晒干的茉莉与薄荷，最是醒神。

小沙弥抬头，露出个缺了门牙的笑：明心师兄在后山采药呢，说雨后菌菇最是肥嫩。

楚雨晴心头一暖。三日前她曾随口提过想研究山菌药性，没想到明心竟记在心上。她顺着小沙弥指的方向寻去，山径湿滑，绣鞋很快沾满泥浆。转过一片竹林，忽听前方传来孩童的惊叫。

一个七八岁的小沙弥跌坐在溪边，僧裤撕破，膝盖鲜血淋漓。明心正单膝跪地为他检查伤势，身旁药篓翻倒，新采的草药散落一地。

别动。楚雨晴快步上前，从腰间荷包取出金疮药，伤口有泥沙，得先清洗。

明心见到她，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恢复平静。他取下腰间竹筒，用清水小心冲洗伤口。楚雨晴注意到他手指修长稳定，动作却极轻，小沙弥渐渐止住了抽泣。

师父手法娴熟。楚雨晴撒上药粉，取出素帕包扎。

明心摇头：不及施主万一。阳光突然穿透云层，照在他低垂的睫毛上，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他僧袍下摆全湿了，却浑然不觉。

包扎完毕，小沙弥破涕为笑，蹦跳着去捡散落的草药。楚雨晴正要起身，忽然嘶了一声——方才匆忙间，她的衣袖被荆棘划破，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

明心迅速别过脸，耳根通红。他解下自己的灰色袈裟递来：施主。。。先披上这个。

回寺路上，小沙弥蹦蹦跳跳走在前面。楚雨晴披着明心的袈裟，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沉香味。经过禅房时，明心忽然停下：施主的衣裳。。。贫僧可以修补。

禅房简朴至极。一床一几，墙上挂着禅字条幅。楚雨晴坐在蒲团上，看明心穿针引线。他手法娴熟得不像个僧人，倒像世家子弟——楚雨晴记得父亲说过，前朝贵族男子都要学女红，为的是行军时能自补战袍。

师父以前常做针线?她轻声问。

明心的手顿了顿：不记得了。只是手自己会动。他低头咬断线头时，一缕黑发从额前滑落。楚雨晴鬼使神差地伸手，却在半途惊醒，改为整理自己的鬓发。

补好的衣袖上，歪歪扭扭绣了朵小兰花。明心有些窘迫：第一次绣花。。。

很美。楚雨晴抚过那朵花，指尖轻颤。禅房外雨声渐密，却盖不住她如鼓的心跳。

回府后第三天，京城突发瘟疫。楚雨晴主动请缨去太医署帮忙，日夜不休地熬药施诊。第七日深夜，她终于支撑不住，在药房晕倒。

恍惚中，有人将她抱起。那怀抱有着熟悉的沉香味，还有佛珠贴在皮肤上的凉意。一股暖流从后背涌入，游走四肢百骸。楚雨晴想睁眼，却听见明心低哑的声音：别动，我在用内力为你祛毒。

她感到一滴温热落在脸颊——是汗还是泪?朦胧中，明心念起了《药师经》，声音却比平日沙哑。当念到愿我来世得菩提时时，他突然哽住，改为轻声唤她的名字：雨晴。。。雨晴。。。

4瘟疫契机

太医署的铜盆里，血水已经换了三次。楚雨晴将最后一块染血的纱布扔进盆中，指尖不受控制地轻颤着。连续五日，她从卯时忙到亥时，诊治的疫病患者已过百人。

小姐，您该歇息了。青杏捧着热茶站在一旁，眼圈通红。

楚雨晴摇摇头，将又一包药粉倒入沸腾的药锅中。浓烈的草药味冲得她眼前发黑，她不得不扶住灶台才稳住身形。京城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患者先是高热不退，继而咳血昏厥，不过十日已死了三十余人。

南城又送来十七个病人！门外杂役高声通传。

楚雨晴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清醒。她挽起沾满药渍的衣袖，忽然发现腕上多了一根红绳——是昨日那个被治愈的小女孩怯生生系上的平安缕。这抹鲜红在一片灰暗的医馆中格外醒目，像一滴血，又像一盏微弱的灯。

三更梆子响过时，楚雨晴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倒在药柜旁。恍惚中有人惊呼，然后是杂乱的脚步声。她感觉自己被抱起，熟悉的沉香味若有若无地飘入鼻尖。

。。。明心。。。。。。师父?她试图睁眼，却连抬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了些。楚雨晴感觉自己被轻轻放在榻上，随后一双微凉的手解开她的衣领，在她锁骨下方的穴位轻轻一按。

肺经郁热，劳倦伤脾。明心的声音比平日更加低沉，带着一丝她从未听过的颤抖，取银针来。

冰凉的针尖刺入穴位时，楚雨晴微微瑟缩。明心的手指立刻抚上她的太阳穴，轻柔地按揉起来。他指尖有常年翻经卷留下的薄茧，触感却令人莫名安心。

师父不该来。。。楚雨晴气若游丝，这里是疫区。。。

闭嘴。明心声音发紧，手上动作却更加轻柔，留着力气排毒。

一股暖流突然从她后背涌入，如春风化雪般在经脉中流转。楚雨晴惊讶地发现，这分明是上乘内家真气。她曾见过祖父用类似手法为武将疗伤，但明心的真气更加精纯浑厚，绝非普通武僧所能及。

你。。。到底是谁。。。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明心没有回答。真气源源不断输入她体内，他的呼吸却渐渐粗重起来。楚雨晴感到有几滴温热的液体落在自己脸上——是汗还是泪?她分辨不清。

朦胧中，明心开始诵经。但往日平稳的《药师经》今日却念得支离破碎，当诵到愿我来世得菩提时时，声音突然哽住。楚雨晴感觉自己的手被紧紧握住，佛珠硌在两人肌肤之间。

雨晴。。。明心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别睡。。。

楚雨晴想回应，却陷入更深的黑暗。恍惚中，她梦见自己站在护国寺的菩提树下，明心在远处对她微笑。她想跑过去，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隔。明心的笑容渐渐染上哀伤，眉间那点朱砂痣红得刺目，像一滴血泪。

再次醒来时，天已大亮。楚雨晴发现自己躺在医馆后间的床榻上，身上盖着陌生的灰色僧袍。她艰难地支起身子，看见青杏正趴在桌边打盹，桌上放着一碗尚有余温的药粥。

明心师父呢?她一开口就被自己嘶哑的声音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