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客

第一章（第1页）

1佛前惊鸿

春日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楚雨晴跪坐在紫檀书案前，纤长的手指轻轻抚过《黄帝内经》的竹简，眉头微蹙。窗外传来阵阵喧闹声，与书房内沉水香静谧的气息形成鲜明对比。

小姐，今日是护国寺的开经日呢。丫鬟青杏捧着新沏的龙井轻手轻脚走进来，将茶盏放在案几上，听说今年连西域来的高僧都来了，街上可热闹了。

楚雨晴抬起头，露出一张莹白如玉的瓜子脸。她今日只简单绾了个垂鬟分肖髻，斜插一支白玉兰花簪，却衬得那双杏眼愈发清亮。开经日?她指尖一顿，可是开放藏经阁的日子?

正是呢。住持特许今日香客可入藏经阁阅览半个时辰，好多读书人都去了。青杏说着，忽然压低声音，小姐若是想去，奴婢有法子。

楚雨晴眼中闪过一丝雀跃。相国府藏书虽丰，但医书种类终究有限。她早听闻护国寺藏有前朝太医令亲笔注释的《伤寒杂病论》，一直无缘得见。

半刻钟后，一位身着淡青襦裙的官家小姐带着侍女从相府侧门悄然离开。楚雨晴将象征身份的玉佩藏在衣内，发间珠钗也换成了寻常样式，只在行走间偶尔露出绣鞋上精致的兰花纹样——那是江南绣娘三个月才能完成一双的绝活。

护国寺山门前人潮如织。楚雨晴随着香客缓步上行，石阶两侧古柏森森，空气中弥漫着檀香与春花的混合气息。她刻意避开正殿，径直向藏经阁走去。

女施主请留步。一位知客僧拦在阁前，藏经阁需持方丈手谕方可入内。

楚雨晴正欲解释，忽听身后传来清朗的声音：这位女施主是来查阅医书的。她转身，看见一位身着灰色僧袍的年轻僧人手持扫帚立于廊下。阳光透过菩提树叶的间隙，在他清俊的轮廓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明心师兄。知客僧合十行礼。

被唤作明心的僧人走近几步，楚雨晴这才发现他眉间有一点朱砂痣，衬得那双凤目愈发深邃。他目光平静如水，却在与她视线相接的刹那泛起微澜。

《千金要方》第三卷就在东侧第三排书架上。明心说完便转身欲走，仿佛多说一个字都是逾矩。

楚雨晴福身行礼：多谢师父指点。不知可否请教，《本草纲目》中关于雪莲的记载。。。

明心脚步一顿。他转身时，手中经卷突然滑落，竹简啪地一声散落在地。两人同时弯腰去拾，指尖在竹简上不经意相触。楚雨晴看见僧人白玉般的耳尖蓦地染上薄红。

藏经阁内光线幽暗。楚雨晴如愿找到了那部《伤寒杂病论》，却发现每页空白处都有人用蝇头小楷做了批注。字迹清峻挺拔，内容更是见解独到。她正看得入神，忽然嗅到一缕淡淡的沉香味。

女施主对太阳病发汗不解这段有疑问?明心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侧三尺处，目光落在她指尖停留的那页。

楚雨晴心头一跳：这注释。。。是师父所写?

明心微微颔首：贫僧浅见，让施主见笑了。他指着其中一行，此处脉浮紧当与发热恶寒并见，单凭一症恐有误诊之虞。

窗外钟声悠扬，楚雨晴却只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明心讲解医理时声音不疾不徐，引经据典却毫无炫耀之意。当他说到用药如用兵，贵在知进退时，那双常年执卷的手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度，腕间佛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小姐，时辰到了。青杏在门外轻声提醒。

楚雨晴恋恋不舍地合上书卷，忽然福至心灵：师父医术高明，小女子斗胆，改日可否再来请教?

明心垂眸不语，却在将她送至门口时，几不可闻地说了句：每月初七，贫僧在药王殿当值。

回府的马车上，楚雨晴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偷藏的批注残页。那上面除了医理，还有一行小字：众生有病，我病更甚。墨迹已旧，却让她心头莫名一颤。

2点心传情

五更鼓刚过，楚雨晴就醒了。她推开绣着缠枝莲的锦被，轻手轻脚地点亮烛台。书案上摆着十几味药材，都是她昨日从府中药库精心挑选的。

小姐，这才寅时呢。青杏揉着眼睛从外间进来，看见楚雨晴正在碾药，惊得睡意全无，您这是。。。

茯苓要现磨的才香。楚雨晴脸颊微红，听说护国寺的师父们寅时便起，这会儿做点心正好赶上午斋。

天光微亮时，一笼茯苓糕新鲜出炉。雪白的糕体上点缀着枸杞，散发着淡淡药香。楚雨晴特意用油纸包好，藏进绣有暗纹的锦囊里。

护国寺的晨钟刚刚响过。楚雨晴在药王殿前驻足，看见明心正在拂拭佛像。朝阳初升，将他灰色的僧袍镀上一层金边。他动作轻柔，仿佛对待活物，连衣褶的阴影都小心抚平。

师父。楚雨晴轻声唤道。

明心转身时，佛尘差点脱手。他今日没戴僧帽，露出刚刚剃过的青白头皮，更显得眉间朱砂鲜艳欲滴。楚雨晴注意到他眼下有淡淡的青色。

女施主来得好早。明心的目光在她手中的锦囊上停留一瞬，又迅速移开。

昨日听师父讲药食同源，特地带了些茯苓糕来。楚雨晴将锦囊递上，用的是终南山茯苓，最是安神。

明心迟疑片刻，终是接过。指尖相触时，他像被烫到般迅速缩回手，佛珠在腕间哗啦一响。施主有心了。他声音有些发紧，今日。。。今日要晒经，贫僧先告退。

楚雨晴看着他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唇角不自觉扬起。她没告诉明心，那锦囊里还藏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她对《伤寒论》第七卷的疑问。

藏经阁后的空地上，僧人们正将经卷摊开在竹席上晾晒。楚雨晴远远看见明心跪坐在席间，小心翼翼地将一部《金刚经》展开。阳光透过菩提树叶，在他僧衣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一群跳跃的金色小鱼。

女施主也对佛经感兴趣?慈眉善目的老住持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侧。

楚雨晴慌忙行礼：弟子。。。弟子是来请教医书的。

老住持笑而不语，目光在她与明心之间转了个来回。这时一个小沙弥跑来，说方丈有请，老住持这才拄着禅杖离去。楚雨晴分明看见他临走前，意味深长地望了明心一眼。

午斋时分，楚雨晴将茯苓糕分给众僧。她注意到明心只掰了一小块，剩下的用油纸仔细包好收进袖中。有年轻僧人打趣：明心师兄今日怎么舍得吃甜食了?平日不是连蜂蜜都不沾么?

明心垂眸：药膳不宜浪费。

回府路上，青杏忽然压低声音：小姐，您可知道那明心师父的来历?奴婢听知客僧说，他是五年前住持从山门外捡回来的，当时浑身是伤，醒来后前事尽忘，只记得自己法号明心。

楚雨晴心头一震。她想起明心腕间那串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紫檀佛珠，以及他讲解兵法时不经意流露出的杀伐之气。这个看似淡然的僧人身上，藏着太多谜团。

相国府花厅里，楚相国正与夫人对弈。见女儿回来，楚相国落下一子：晴儿来得正好。今日太子殿下又提起你，说上元节在御花园见过一面后，一直念念不忘。

白玉棋子从楚雨晴指间滑落，在青石地上敲出清脆的声响。她突然想起今晨明心接过茯苓糕时，腕间佛珠碰到她指尖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