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客

第一章（第3页）

明心师父呢?她一开口就被自己嘶哑的声音吓了一跳。

青杏惊醒，忙不迭端来温水：天没亮就走了。他守了您一整夜，连住持派人来寻都没回去。小丫鬟眼睛亮晶晶的，小姐不知道，明心师父给您疗伤时，整个屋子都在发光呢！

楚雨晴低头看着腕上的红绳，想起梦中那滴血泪般的朱砂痣。她忽然掀开被子：今日还有多少患者?

小姐！您还不能——

拿来。楚雨晴指向墙角的药箱，明心留下的方子，在里面吧?

青杏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从药箱取出一张字条。上面是熟悉的清峻字迹：金银花三钱，连翘二钱，石膏五钱。。。另加雪莲一分。最后一行墨迹尤新，显然刚写不久：劳心者气血易亏，忌辛燥。

楚雨晴将字条贴在胸前，那里有什么东西在隐隐作痛。她想起明心为她输真气时，腕间佛珠碰撞发出的轻响，像一声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三日后，瘟疫终于得到控制。楚雨晴的名声传遍京城，百姓们称她活菩萨。这日清晨，她正在整理医案，忽听外面一阵骚动。

圣旨到——

楚雨晴手一抖，墨汁溅在衣袖上。她匆忙出迎，只见一位紫袍太监手持黄绢，笑容可掬地站在院中。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相国楚谦之女楚雨晴，淑慎性成，勤勉柔顺，着即册封为太子妃，择吉日完婚。钦此。

楚雨晴跪在地上，却感觉双耳嗡鸣，什么也听不清了。太监尖细的声音像隔着一层水传来，手中圣旨的黄绢刺得她眼睛发疼。直到青杏暗中扯她衣袖，她才机械地叩首谢恩。

小姐。。。回府的马车上，青杏忧心忡忡地看着面如死灰的楚雨晴，您要是难受，就哭出来吧。。。

楚雨晴摇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红绳。马车经过护国寺时，她突然喊停。

告诉父亲，我去寺里还愿。她声音平静得可怕，瘟疫平息，理当谢佛。

护国寺今日香客稀少。楚雨晴径直走向后山，果然在药圃边看见那道灰色身影。明心正在整理草药，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眼中瞬间亮起的光彩让楚雨晴心尖一颤。

恭喜太子妃。明心合十行礼，声音却比往日更加低沉。

天空突然阴沉下来，豆大的雨点砸在药圃的叶片上。楚雨晴站着没动，任凭雨水打湿衣衫。明心犹豫片刻，终是脱下外袍举到她头顶。

为什么那夜叫我名字?楚雨晴突然问。

明心浑身一震，手中僧袍滑落在地。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分不清是雨是泪。楚雨晴上前一步，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香。

我。。。

我要听真话。楚雨晴声音发颤，就这一次。

雨越下越大，明心的睫毛上挂满水珠。他眉间那点朱砂痣在雨中红得惊心，仿佛随时会融化。远处雷声轰鸣，像某种警示。

我。。。明心刚开口，忽听山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声。

搜！太子殿下有令，找到楚小姐立即护送回府！

楚雨晴脸色煞白。明心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进一旁的草亭。狭小的空间里，两人呼吸交错，水珠从发梢滴落，在彼此衣襟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跟我走。明心声音低沉而坚定，现在。

楚雨晴睁大眼睛：你是出家人。。。

我还俗。明心斩钉截铁，今日起，我只是明心。

亭外脚步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亮已经照到亭柱上。明心突然将楚雨晴拉入怀中，在她额间落下一个轻如蝶翼的吻。

我本欲度众生，他在她耳边低语，却被你一度。

下一刻，火把的光照亮了整个草亭。为首的侍卫长倒吸一口冷气——太子未婚妻正被一个僧人紧紧搂在怀中，两人衣衫尽湿，却恍若未觉。

大胆狂徒！侍卫长拔刀出鞘，放开楚小姐！

明心缓缓松开楚雨晴，却仍握着她的手。他转身面对侍卫时，眉间朱砂痣在火光中红得妖异：告诉太子，此人我要了。

找死！侍卫长挥刀上前。

明心不躲不闪，只是轻轻一拂袖。那侍卫长突然如撞上一堵无形墙壁，连退数步才站稳。众侍卫哗然，纷纷拔刀。

明心！楚雨晴惊恐地抓住他的手臂，别伤人！

明心低头看她，眼中戾气瞬间消散。他轻叹一声，松开她的手：你说得对。转向侍卫，我跟你们走，别为难她。

不！楚雨晴扑上去，却被其他侍卫拦住。雨幕中，她看见明心被铁链锁住双手，却仍回头对她微笑。那笑容温柔而决绝，仿佛在无声地说：等我。

当夜，楚雨晴被软禁在闺房。青杏偷偷告诉她，明心被关进了刑部大牢，太子亲自下令三日后处斩。

楚雨晴站在窗前，望着护国寺的方向。雨已经停了，一轮冷月孤悬天际。她取下腕上红绳，系在窗棂上，然后从枕下取出一直珍藏的茯苓糕油纸——上面还有明心当初写给她的小字：众生有病，我病更甚。

此刻她终于明白，原来这病，叫做相思。

5血途相携

子时的更鼓刚过，楚雨晴就睁开了眼睛。闺房外，两名侍卫的脚步声每隔一刻钟就会经过一次。她从枕下摸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三根细如牛毛的金针和几个药丸——这是她这些天借口安神从太医署偷偷带出的药材制成的。

青杏在门外轻声咳嗽，这是约定好的暗号。楚雨晴将一枚药丸含在舌下，轻轻推开窗棂。春夜的冷风灌进来，吹散了她鬓角的碎发。窗下两名侍卫正打着哈欠，浑然不觉危险临近。

楚雨晴屏住呼吸，将两枚药丸弹入侍卫手中的茶壶。药丸入水即化，无色无味——这是她从《毒经》中学来的醉仙散，服下后三个时辰内如醉酒般不省人事。

不过十息工夫，两名侍卫就软倒在地。楚雨晴迅速换上青杏准备好的夜行衣，将金针别在袖口暗袋里。临行前，她回头看了眼生活了十七年的闺房，月光透过窗纱，在绣架上未完成的鸳鸯戏水图上投下惨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