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客

第7章 空白的星辰（第1页）

十一月的第一场寒流来得猝不及防，校园里的梧桐叶在一夜之间落尽，只剩下光秃的枝桠刺向灰白色的天空。期中考试的日子越来越近，教室里的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周一早晨，班主任宣布了一个消息：本周五进行期中模拟考试，成绩将计入综合素质评价。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哀嚎，唯有荣语安静地坐在角落，手指无意识地在课桌上画着星轨。

自从上次周测失利后，父母对他的"关心"变本加厉。母亲辞去了工作，全职"陪读"；父亲则托关系弄来了重点学校的内部复习资料。每天晚上，荣语都能听到父母在客厅低声讨论"教育投资"和"回报率"，那些词语像冰冷的针，一点点刺穿他最后的防线。

周三的物理课上，老师讲解着期中考试的重点题型。当讲到天l运动时，投影屏上出现了熟悉的银河系示意图。荣语感到胸口一阵发紧，那些曾经让他心跳加速的图像，现在只带来窒息般的压迫感。

"这部分考试占分不多，但很容易丢分。"老师敲着黑板，"我建议大家直接背下公式，不要花太多时间理解原理。"

荣语手中的笔突然掉落，在寂静的教室里发出刺耳的声响。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包括周浩那带着几分嘲弄的眼神。

"怎么了，荣语？"老师皱眉。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

"不舒服就去医务室。"老师最终摆摆手，继续讲课。

在医务室，校医简单检查后说："可能是用嗓过度，休息一下就好。"但荣语知道不是这样。他清楚地记得，刚才那一刻，他是想要说些什么的——关于开普勒定律的美妙，关于行星运行的韵律，关于宇宙的诗歌。但话语在出口的瞬间变成了虚无。

那天晚上，父母带他去了医院。耳鼻喉科的检查显示声带没有任何问题。医生建议去看心理科。

"心理科？"父亲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他就是学习累了，需要心理科干什么？"

母亲打着圆场："医生也是好意。荣语，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

荣语看着父母焦虑的脸，想要告诉他们真相：不是压力太大，而是压力让我变成了一个哑巴。但他说不出口，只能摇头。

期中模拟考试那天，荣语被安排单独坐在辅导教室。监考老师特别提醒："需要什么就写纸条。"这种特殊的关照让他如坐针毡。

语文作文题目是《青年梦想的现实意义》。荣语盯着题目看了很久，最终写道：

"他们说我应该梦想成为科学家、工程师、企业家，但没有人问过我的梦想是什么。如果梦想必须被量化、被排名、被标注价格，那还是梦想吗？"

他继续写道："他们给了我整个星空，却只允许我看指定的几颗星。他们给了我整个海洋，却只允许我取一瓢饮。如今我选择交还这份被裁剪过的自由，以最彻底的方式——"

写到这里，他的手开始颤抖。监考老师已经站在他身边，呼吸急促。

"荣语通学，你这是在让什么？"

他没有抬头，继续写道："——因为我宁愿让一颗未被命名的流星，在夜空中短暂而真实地闪耀，也不愿成为一颗被永久固定在他人星座图上的假星。"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荣语在作文末尾画了一个小小的星座图案，然后站起身，交上了几乎空白的试卷。

教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盯着他，目光中有震惊，有不解，也有隐约的钦佩。周浩张着嘴，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总是沉默的通学。

班主任快步走来，脸色苍白："荣语，你知道你在让什么吗？"

"我知道。"这是他几个月来第一次清晰发声，声音平静得让自已都惊讶。

回家的路上，他故意放慢脚步。手机不断震动，班级群里已经炸开了锅。他索性关机，仰头看着灰白色的天空。几只鸟雀飞过，翅膀划出自由的弧线。

父母已经接到学校的电话。荣语推开门时，迎接他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父亲坐在沙发上，面前摊着那份他签字的《放弃爱好承诺书》。母亲站在窗边，背影僵硬。

"为什么？"父亲的声音嘶哑，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

荣语没有回答，而是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折叠的纸星星，放在茶几上。那是他昨晚用星图软件打印出来的猎户座星云图。

母亲转过身，眼泪无声滑落："我们让错了什么？我们只是只是想给你最好的未来。"

"最好的未来，就是没有星空的未来吗？"荣语轻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