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凛替她解决了继父的麻烦,听说是送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母亲那边,陈凛也托人安抚好了,给了一笔钱,足够母亲以后安稳度日。
林穗重新回到了课堂。起初,她很不适应,同学们看她的眼神带着好奇和探究,毕竟她之前因为家里的事,已经很久没好好上学了。但她咬着牙,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中。只有在书本里,她才能暂时忘记那些不堪的过去,才能找到一丝属于自己的平静。
每天放学,陈凛都会准时出现在学校门口接她。他话不多,通常就是问一句今天怎么样,然后安静地开车送她回那个属于他们的、简陋却安全的出租屋。
有时,陈凛会带伤回来。不是手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划伤,就是额角贴着纱布。林穗看着那些伤口,心里会揪紧,却不敢多问。她知道陈凛的工作肯定不合法,甚至很危险。但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默默地帮他找药,笨拙地给他包扎。
陈凛每次都由着她,只是在她碰到伤口,让他疼得抽气时,才会低斥一声:笨手笨脚的。但语气里,却没有多少责备,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
林穗会做简单的饭菜,番茄炒蛋、青菜豆腐汤。陈凛每次都吃得很干净,哪怕味道并不怎么样。有时,他会带回来一些卤味或者烤串,那是林穗记忆里,为数不多的美味。
他们的相处模式,平静得像一潭死水。陈凛像一棵沉默的大树,为她遮风挡雨,给她提供庇护。而林穗,则像一株小心翼翼攀附的藤蔓,在他的阴影下,努力汲取着生存的养分。
林穗一直记得,陈凛说过供你读书。她成绩本就不错,现在更是卯足了劲。她想考上好大学,想离开这里,想……还掉陈凛的恩情。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陈凛对她好,是可怜,是责任,或许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怜悯。但那不是爱。她也告诉自己,不能对陈凛动心。他是她的恩人,是她的监护人,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年龄,还有那道无法逾越的、关于过去和未来的鸿沟。
所以,她努力扮演着一个乖巧、懂事、心怀感激的被资助者。她会对他笑,会关心他的伤势,会在他晚归时,留一盏灯。但她的内心深处,始终隔着一层透明的屏障,将自己的真实情绪,牢牢地锁在里面。
她从没想过要告诉他,在某个他深夜带伤回来,疲惫地靠在沙发上,她给他盖毯子时,看到他紧锁的眉头,她心里会涌起怎样复杂的情绪;也没想过要告诉他,当他沉默地看着她认真做题的侧脸时,她会因为那道过于专注的目光,而心跳失序。
她把这些悸动,都归结为对强者的依赖,对恩人的感激。她告诉自己,等她考上大学,等她有能力了,就离开他,还他自由,也还自己一个清白的未来。
她不知道,陈凛看她的眼神,早已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悄然改变。从最初的怜悯、责任,慢慢滋生出一些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的情愫。他看着她从最初的惊恐不安,到后来的平静安稳,再到如今在书本里闪闪发光的样子,心里那片荒芜已久的土地,似乎也有了一丝生机。
只是,他习惯了沉默,习惯了将一切都藏在心底。他是在泥沼里长大的人,觉得自己不配拥有那样干净的光。他只希望,能多护着她几年,让她能一直这样,纯粹而美好下去。
时间一晃,就到了林穗十八岁生日。
那天,陈凛难得地提前回了家,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小的奶油蛋糕,上面插着一根蜡烛。
林穗看着那个蛋糕,愣住了。长这么大,除了母亲偶尔会给她煮碗长寿面,她从没过过生日。
愣着干什么许愿。陈凛把蛋糕放在桌子上,点燃了蜡烛。烛光跳跃,映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柔和了他平日里冷硬的线条。
林穗的心猛地一跳,她低下头,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她许的愿望很简单:希望母亲平安,希望自己能考上好大学,希望……陈凛能少受点伤。
吹灭蜡烛,陈凛切了一块蛋糕递给她。尝尝。
奶油很甜,甜得有些发腻,但林穗却觉得,这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她小口小口地吃着,眼角有些湿润。
谢谢,陈凛。她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这是我第一次……过生日。
陈凛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看着她眼里的水汽,沉默了几秒,才低声说:以后每年都给你过。
林穗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些酸,又有些暖。她飞快地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的情绪,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十八岁的生日,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林穗的心里漾开了圈圈涟漪。她发现,自己越来越难将陈凛仅仅当作一个恩人来看待了。
他会在她晚自习放学晚了的时候,在校门口多等半小时,也不催促,只是安静地抽着烟;他会在她生理期肚子疼时,默默地给她冲一杯红糖水,然后别扭地别过头,假装看窗外;他会在她考试成绩进步时,嘴角难得地勾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这些细微的关怀,像温水煮青蛙,一点点渗透进林穗的心里,让她原本坚固的防线,开始出现裂痕。
她开始偷偷观察陈凛。看他专注地修理东西时,线条流畅的手臂;看他皱着眉打电话处理事情时,紧绷的下颌线;看他偶尔露出疲惫,靠在沙发上睡着时,像个卸下所有防备的大男孩。
她甚至会在梦里梦到他。梦里的他,不再是那个冷硬的保护者,而是会对她笑,会温柔地抚摸她头发的人。每次梦醒,林穗都会心慌意乱,拼命地告诉自己,不能这样,绝对不能。
她和陈凛之间,是交易,是恩情,唯独不能是爱。她不能回应那份或许连陈凛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柔,因为她给不起,也还不清。她的未来,必须是远离这里,远离陈凛的世界。
这种内心的挣扎,让林穗变得有些沉默和敏感。她开始下意识地和陈凛保持距离,不再像以前那样,自然地帮他整理东西,或者在他晚归时,毫无芥蒂地问他饿不饿。
陈凛很快就察觉到了她的变化。
那天晚上,陈凛又带着伤回来了,这次是肋骨处被人用钢管砸了一下,疼得他吸气都困难。他没吭声,自己找了药酒,想往肋骨上擦。
林穗正好从房间出来,看到他龇牙咧嘴的样子,下意识地就想过去帮忙。但脚步刚迈出去,她就猛地顿住,然后像被烫到一样,缩回了脚,低声说:我、我去给你倒杯水。
陈凛擦药酒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他侧头看她,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还有一丝被她刻意疏远后的不悦。倒水他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语气听不出情绪,我现在需要的是这个。他指了指自己疼得发紧的肋骨。
林穗的脸瞬间涨红了,她攥着衣角,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帮他擦,意味着肌肤的接触,意味着她必须克服心里那道越来越清晰的防线;不帮,又显得她格外冷漠,辜负了他这些日子的好。
陈凛没再等她,自己咬着牙,试图将药酒往肋骨上涂抹。可那个位置他自己够着不方便,动作一牵扯,疼得他闷哼了一声,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林穗的心像是被那声闷哼狠狠揪了一下。她再也顾不上那些挣扎和犹豫,快步走过去,从他手里拿过药酒瓶子,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我来。
她的手指触碰到他腰间皮肤的瞬间,两人都僵了一下。陈凛的皮肤温热,带着常年锻炼的紧实感,而林穗的指尖微凉,带着一丝属于少女的柔软。
林穗低下头,不敢看他的脸,只专注于手上的动作。她倒了些药酒在掌心,搓热,然后小心翼翼地、轻轻按揉他受伤的肋骨周围。她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笨拙的温柔,生怕弄疼了他。
陈凛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感受到她呼吸时,喷洒在他颈侧的、带着少女馨香的气息。他身体的紧绷,在她轻柔的触碰下,一点点松弛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麻痒的感觉,从被触碰的地方,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看着她低垂的眉眼,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灯光下,她的侧脸线条柔和,透着一股干净的、易碎的美。
林穗。陈凛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沙哑。
嗯林穗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他。
四目相对。陈凛的眼神很深,像一口古井,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有隐忍,有探究,还有一丝……她不敢深究的温柔。
林穗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她慌忙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手上的动作也变得更加慌乱:快、快好了……
陈凛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灼热,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点燃。屋子里安静得可怕,只剩下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药酒挥发的味道。
终于,林穗把药酒擦完了,她几乎是逃也似的收回手,把瓶子放在一边,低着头小声说:擦、擦好了。
陈凛嗯了一声,却没有立刻离开,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
林穗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感觉自己像被放在显微镜下观察,所有的心思都无所遁形。她咬了咬唇,鼓起勇气抬起头,试图用平常的语气说:那我、我回房间看书了。
林穗,陈凛再次叫住她,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她从未听过的郑重,你在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