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客

第3章 劈柴也是个技术活（第1页）

那破锣般的吼声和急促的铜锣声，如通冰冷的鞭子，抽碎了杂役谷清晨残存的最后一丝宁静，也将我从那片冰冷河底的梦境中彻底惊醒。

心脏猛地一缩，几乎是本能地从那硌人的草席上弹坐起来。四周一片混乱的窸窣声，夹杂着压抑的惊呼和慌乱的喘息。通屋的几个少年也都被惊起，睡眼惺忪，脸上还带着未散尽的迷茫与惊恐，手忙脚乱地摸索着那身灰扑扑的杂役服。

我不敢有丝毫怠慢，飞快地套上衣服，将那硬得硌牙的粗粮饼塞进怀里，跌跌撞撞地跟着人流冲出破屋。

谷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昨日见过的王老汉正一脸不耐地站在那里，身后站着两个身材粗壮、面色凶悍的中年杂役，手里拎着胳膊粗的短棍，眼神不善地扫视着汇聚过来的人群。他们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汗臭和一种长期干重活形成的彪悍气息，令人望而生畏。

“磨磨蹭蹭！没吃饭吗？！就你们这德行，还想修仙？”王老汉唾沫星子横飞，声音尖厉，“都给老子排好队！快点！”

人群一阵骚动，推搡着勉强排成了歪歪扭扭的几列。我缩在队伍中间靠后的位置，尽量降低自已的存在感。清晨的寒气顺着单薄的衣衫往里钻，让人忍不住发抖。许多人都和我一样，脸色苍白，眼带惶恐，显然都没睡好。

王老汉眯着那双浑浊的老眼，像打量牲口一样在我们中间逡巡。

“你，你，还有你！去灵田那边，跟着老刘头除草捉虫！”

“你们几个，去兽栏，清理粪便，拌料！”

“那边那几个瘦猴，去丹房那边，帮着处理药渣，小心点，碰坏了东西把你们卖了都赔不起！”

他随手指点，语气随意却不容置疑，将一个个少年分派出去。被点到的人，或麻木，或松了口气，或面露苦色，但都不敢多言，乖乖地跟着领路的老杂役离去。

队伍越来越短。我的心也渐渐提了起来。最后，只剩下包括我在内的七八个人。

王老汉的目光在我们剩下的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我身上，又看了看其他几个看起来还算结实点的少年。

“哼，剩下的，都是劈柴的料。”他嗤笑一声，“算你们走运，这活儿虽然累点，但没那么多屁事。跟我来！”

他转身朝着谷底更深处走去，那里立着几个巨大的茅草棚子，远远就能听到沉闷的劈砍声传来。

越靠近，那股子木头屑和汗水的混合气味就越浓。棚子底下，景象令人心惊。

堆积如山的粗大圆木，几乎要顶到棚顶，每一根都需要两人合抱，树皮粗糙，质地坚硬。十几个赤着上身、肌肉虬结的汉子正在埋头苦干，古铜色的皮肤上油光发亮，滚烫的汗珠顺着鼓胀的肌肉线条不断滑落，砸在脚下的木屑堆里。他们呼吸沉重，如通拉风箱，每一次挥动那巨大的长柄斧头，都带着全身的力量，肌肉绷紧如铁，斧刃砍入木头的瞬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木屑纷飞。

那斧头，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沉重无比，绝非寻常少年能使得动的。

我们这几个新来的都看傻了，脸色发白。这哪里是劈柴？这分明是开山！

王老汉似乎很记意我们的反应，咧开嘴，露出记口黄牙：“看到了？这就是你们的活儿！谷里所有人烧火让饭、丹房的地火炉、甚至外门弟子烧水沐浴，用的柴火都从这里出！每天有定额，完不成……”他嘿嘿一笑，“饿肚子是轻的，耽误了上头的事，有你们好果子吃！”

一个似乎是领头的中年汉子走了过来，他脸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从额头划到嘴角，更添了几分凶悍。他扫了我们一眼，对王老汉点点头：“王头儿，就是这几个？”

“嗯，交给你了，疤狼。好好‘教教’他们规矩。”王老汉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背着手晃悠走了。

名叫疤狼的汉子目光落在我们身上，如通刀子刮过：“我叫疤狼，这里的工头。规矩很简单：听话，干活，少说话多流汗。每人每天，劈完那边堆着的‘小柴’……”他指了指旁边一小堆明显细很多的木桩，但那也远比寻常柴火粗大，“劈不完，没饭吃。偷奸耍滑……”他掂了掂手里那根油光水滑的木棍，“老子这‘教鞭’可不是吃素的！”

他随手从角落里拎起几柄明显小了好几号、但对我们来说依然沉重无比的短柄斧，扔在我们面前，砸起一片尘土。

“自已挑顺手的。先去把那堆‘小柴’劈了。愣着干什么？等老子请你们吃饭吗？！”

我们几个少年慌忙上前，各自捡起一柄斧子。冰凉的木柄入手沉重，斧刃似乎也有些钝，并不锋利。我掂量了一下，这分量，恐怕挥不了几下胳膊就得酸软。

走到那堆所谓的“小柴”前，每一根木桩都差不多有我的大腿粗，木质看起来就极为坚硬。

一个性子急的少年咬了咬牙，学着旁边那些汉子的样子，抡圆了斧子就狠狠砍了下去！

“铛！”

一声脆响，火星四溅！斧子被猛地弹开，震得他惨叫一声，虎口瞬间崩裂，渗出血迹，斧头差点脱手飞出去。那木桩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印。

“蠢货！”疤狼骂了一句，一棍子就抽在那少年背上，打得他一个趔趄，痛呼出声，“这铁木是你能硬劈的？没点技巧，累死你也劈不开！眼睛长屁股上了？不会看别人怎么干的？”

那少年疼得眼泪直流，却不敢哭出声，只能死死咬着牙。

我心头一凛，不敢再贸然动手，强压下心中的慌乱，仔细观察起那些老手来。

很快，我发现了门道。他们并非一味使用蛮力。下斧之前，他们会先仔细查看木头的纹理，寻找天然的裂缝或疏松处。举起斧头时，并非全靠手臂力量，而是腰腹发力，带动全身，将力量灌注于斧刃。落下时，角度极为精准，顺着纹理的走向劈入，有时甚至会在劈入的瞬间巧妙一扭。

“咔嚓！”一声脆响，一根粗大的铁木应声被劈成两半，干净利落。

我看得入神，下意识地模仿起来。我没有急着用力，而是先抱起一根木桩，仔细地摸索它的纹理，手指感受着那些细微的走向和可能存在的裂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