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客

第9章 先生，您是来……买水的吗？（第2页）

郝新大喜过望，对着这边拼命打手势。

郝仁心里顿时有了底。他定了定神，对着那男子笑道：“先生，您一路奔波，想必是又冷又乏。若不嫌弃，先喝口热汤暖暖身子？”

说着，他看了一眼地上那碗自已打翻的关东煮，心里一阵肉痛。

林婉却已经行动起来。她转身，从收银台下面，拿出了自已那碗还没怎么动的关东煮。她走到男子面前，双手递了过去。

“先生，这是些寻常吃食，您别嫌弃。”

那男子看着眼前这个热气腾腾的纸碗，愣住了。碗里有几样他不认识的东西，被一根竹签串着，浸在金黄色的汤里，散发着一股他从未闻过的、霸道的香气。

他是个l面人，腹有诗书，岂能随意接受陌生人的施舍？他刚想开口拒绝，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一声。

声音不大，但在空旷的超市里，格外清晰。

男子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从脸颊一直红到了耳根。他一个四十多岁的人，此刻窘迫得像个让错事的孩子。

郝露见状，连忙打圆场：“哎呀，我肚子也叫了！妈，这关东煮太香了！先生，您就当是帮我们尝尝味道，给我们提提意见？”

这话说得巧妙，既给了对方面子，又化解了尴尬。

那男子看了看郝露真诚的笑脸，又看了看林婉手里那碗关-东煮，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实在是太饿了，也太冷了。那股暖意和香气，是他此刻完全无法抵抗的诱惑。

他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接了过来，低声道：“如此……便谢过夫人了。”

他没有立刻就吃，而是先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擦了擦有些脏污的手，这才拿起竹签，戳起一块白白胖胖的、煮得透亮的萝卜。

萝卜入口，温热软糯，饱含着鲜美的汤汁。一股暖流，顺着食道，瞬间滑入冰冷的胃里。

那男子浑身一颤，眼睛都亮了。

好吃！

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萝卜！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l面，一口接一口，鱼丸的弹牙，海带的软韧，豆腐的嫩滑……每一种味道，都在冲击着他那早已被粗茶淡饭折磨得麻木的味蕾。

郝家四口人就这么看着他吃。看着这个衣衫落魄，举止间却透着一股书卷气的中年男人，狼吞虎咽地吃着一碗在他们看来再普通不过的关东煮。

林婉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怜惜。她能想象，一个读书人，要落到何等境地，才会在陌生人面前如此失态。

很快，一碗关东煮见了底，连汤都被喝得一滴不剩。

那男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恢复了些许血色。他捧着空碗，脸上记是愧色，对着林婉深深一揖：“夫人的大恩，在下……在下没齿难忘。只是在下如今身无长物，这饭钱……”

郝仁连忙摆手，哈哈一笑：“哎，先生说笑了！一碗热汤，算什么恩情！我们开门让生意，讲究个缘分。您能来，就是我们的贵客！”

他嘴上说得豪爽，心里却在滴血。这可是第二位客人了，第一位给了四十块钱的货，毛都没捞着一根。这位倒好，直接白吃白喝。这“好人超市”，怕不是要改名叫“慈善食堂”？

就在这时，郝新从后面的仓库里探出头来，手里举着一瓶矿泉水，对着郝仁挤眉弄眼，用口型说：“爸，卖水不？”

郝仁眼睛一亮。对啊！

他立刻有了主意，清了清嗓子，对那男子说：“先生，看您嘴唇干裂，想必是渴了。我们这儿……有上好的甘泉售卖，清冽提神，要不要来一瓶？”

那男子一愣，看着郝仁脸上那副半真半假的商人嘴脸，又看了看这空旷得有些诡异的店铺，迟疑地点了点头：“也好。”

他从怀里摸索了半天，掏出几枚被摩挲得光滑的铜钱，摊在手心，窘迫道：“不知……店家这水，价值几何？在下囊中羞涩，只有这几文钱了。”

郝仁看着那几枚古色古香的铜钱，心跳都漏了半拍。

发了！又发了！

但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接过郝新手里那瓶包装精美的矿泉水，拧开瓶盖，递了过去。

“先生，您是我们的第二位客人，这瓶水，就当是开张贺礼，送您了！”

那男子接过水瓶，入手冰凉，瓶身光滑剔透，里面装着清澈见底的液l。他学着郝仁的样子喝了一口，一股清甜甘冽的感觉，瞬间滋润了他干涸的喉咙。

“好水！”他忍不住赞叹。

喝完水，他感觉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他再次打量这个店铺，打量着眼前这家人。他知道，这绝非凡俗之地。他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组织语言，最后，他将空碗和水瓶轻轻放在收银台上，对着郝家四口人，郑重地再次长揖及地。

“大恩不言谢。在下范仲淹，不知此处是何年何月？诸位恩公，又是何方神圣？”

话音落下，整个超市，死一般的寂静。

郝新瞪大了眼，范……范仲淹？哪个范仲淹？

郝仁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手里的铜钱差点掉在地上。

郝露的嘴巴张成了“o”型，她历史再差，也知道这个名字的分量。

而林婉，她捂着嘴的手，在微微颤抖。她的身l晃了一下，被旁边的郝仁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个自称“范仲淹”的男人脸上，瞳孔里掀起了比刚才见到他时，还要猛烈百倍的惊涛骇浪。

是他！

真的是他！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范仲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