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锁轻响。
我猛地抬头,泪眼模糊中,看见沈聿围着浴巾走出来,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氤氲的热气还没完全散开。他脸上带着沐浴后的松弛,直到他的目光触及我满脸的泪痕,以及我手里紧紧攥着的、屏幕还亮着的他的手机。
他脸上的血色,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那种骤然而至的恐慌,几乎实体化,让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像一尊瞬间被冰封的雕塑。喉咙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空气中只剩下我压抑不住的、细微的抽气声。
冰冷的手机壳硌着我的掌心,我把它举起来,屏幕正对着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却努力挤出一点近乎尖锐的平静:不想解释一下吗第1789次……是什么意思
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
沈聿的脸色白得吓人,那双总是盛着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慌乱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紧张。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然后,毫无预兆地。
他猛地向前两步,竟直挺挺地单膝跪在了我面前的地毯上。
这个动作太过突然,太过戏剧化,让我整个人都懵了,眼泪挂在睫毛上,忘了掉落。
他仰着头,湿发还在滴水,沿着紧绷的下颌线滑落。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里面有汹涌的、我一时无法完全解读的情绪——恐慌、急切、真诚,还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孤注一掷。
意思是……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刚出浴的水汽和剧烈的情绪波动,第1789次,我发现我想的不是过去,而是你。第1789次,我确认我彻底爱上了你,沈聿彻底完蛋了,完蛋在苏晚这个名字里。
他的右手不知什么时候摸向了浴巾边缘隐藏的小口袋——他习惯把一些小东西临时塞那里。此刻,他掏出来的,是一个深蓝色的丝绒小方盒。
啪一声轻响,盒盖弹开。
里面嵌着一枚钻戒,主钻的切割面在灯光下折射出璀璨夺目的火彩,大到几乎有些夸张,设计却优雅精致,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小众高定品牌的设计。
他举着那枚戒指,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声音却奇迹般地稳定了下来,每一个字都砸在我的心尖上:
苏晚,求你。
再嫁我一次。
时间仿佛凝固了。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他头发上的水珠滴落在地毯上的细微声响,噗,一声,又一声。还有我自己失控的心跳,咚咚咚,撞击着耳膜,快得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跪在我面前的男人。水珠顺着他发梢滴落,滑过高挺的鼻梁,没入锁骨的凹陷处。他的眼睛像被水洗过的黑曜石,亮得惊人,里面清晰地倒映着我此刻狼狈又呆滞的样子——头发乱糟糟,脸上泪痕交错,眼睛红肿。
那些照片,那些标注,那一千七百八十九个想她的夜晚,像潮水一样在我脑海里翻涌。是刺骨的冰寒,可他此刻的眼神,他举着的戒指,他沙哑的恳求,又像是一把烈火,试图将那些寒冰彻底焚烧殆尽。
冰火两重天。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疼,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所有的质问、委屈、愤怒,似乎都被他这石破天惊的一跪和求婚,堵死在了胸腔里,横冲直撞,找不到出口。
他见我不说话,眼里的恐慌又深了一层,举着戒指的手稳了些,语气却更加急迫而真诚:晚晚,我知道……我知道这很混账,那些记录……我最初……最初确实像个彻头彻尾的混蛋。我不辩解。
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积蓄足够的力量来说出后面的话:最开始结婚,我……我或许真的没有完全准备好。心里有个角落,连我自己都以为会一直为过去保留。那个相册……最初像是一种……可笑的忏悔记录,记录我的不忠和挣扎,对我自己,也是对你不公平的感情。
但是晚晚,他急切地往前倾了倾身体,膝盖在柔软的地毯上摩擦出细微的声响,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它变了。记录的重点不再是因为想起她而愧疚,而是……而是因为你。因为你踢被子,因为你傻气的梦话,因为你梦里哭了我心里发紧,因为你笑了一下我就觉得一整天的疲惫都没了……
那个数字还在增加,可‘想她’两个字,早就名存实亡了。它变成了一种条件反射,一个开启的口令,开启我每天睡前必须看一眼你、必须记录一点关于你的什么的仪式。‘她’早就模糊得只剩下一个符号了!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恳求的颤音:昨晚,看着你睡得毫无防备,嘴角还留着点奶油渍,大概是纪念日蛋糕太好吃……那一刻我心里涨得满满的,除了你,什么都塞不下了。我就知道,完了,沈聿彻底完了。那个数字到头了,它的使命结束了。所以我写了那句……我本来想今晚,在最好的餐厅、最好的氛围里,再跟你坦白这一切,再向你求一次婚。
他苦笑着,看了一眼自己还滴着水的身体和可笑的浴巾:我没想过……会是在这种情况下,这么狼狈地……被你发现了这个愚蠢的秘密。
他举着戒指,手臂似乎因为长时间的悬空而微微颤抖,但目光却一瞬不瞬地牢牢锁着我:苏晚,我知道这很突然,很难以接受。你可以生气,可以骂我,可以打我,怎么都行。但是……别否定现在,别否定我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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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空着的左手,用力地戳了戳自己的心口:这里,从里到外,从头到尾,现在,将来,都只有你。只有苏晚。
求你,他重复着,声音低沉而有力,再嫁我一次。不是因为责任,不是因为习惯,而是因为我爱你,纯粹地、彻底地、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你。给我一个机会,用余生每一天来证明,这个相册的结局,只会是我们的结婚周年纪念日无限累加,直到我老得举不动手机,再也偷拍不了你。
他说完了。
房间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我怔怔地看着他,看着那枚几乎要灼伤我眼睛的钻石,看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紧张、爱意和恐慌。
那些曾经像毒刺一样扎在我心里的想她,此刻在他的话语里,被赋予了完全不同的意义。它们不再是诉说着对另一个女人的思念,而是变成了一步步走向我的脚印,笨拙、挣扎,却清晰无比。
第1789次。
他彻底完蛋了。
完蛋在我这里。
眼泪再一次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决堤一般。但这一次,似乎不再是纯粹的冰凉和委屈,里面掺杂了太多复杂的东西——震惊、恍然、一丝残留的痛楚,还有……一种几乎不敢置信的、汹涌的暖意。
我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咽得厉害,带着浓重的哭腔:……沈聿,你真是个混蛋……
他眼神一黯,举着戒指的手微微往下落了落。
我却伸出了左手,颤抖着,递到他面前,眼泪掉得更凶,几乎语无伦次:……这么大的钻石……你想砸死我吗……混蛋……还不快点……等我反悔吗……
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瞬间淹没了沈聿的脸上的苍白和恐慌!他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像是把所有的星光都塞了进去。手忙脚乱地,甚至差点把戒指掉在地上,他小心翼翼地、无比郑重地握住我的手指,将那枚微凉的戒指,一点点推入我的无名指根部。
尺寸刚刚好。
他握着我的手,低头,灼热的嘴唇印在戒指上,印在我的皮肤上,带着滚烫的温度和细微的颤抖。
然后他抬起头,眼睛里有水光闪烁,却笑得像个得到了全世界糖果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