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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3页)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绳结的瞬间——

呵……呵呵……身后的少年突然发出一连串低哑的笑声,那笑声里带着剧痛后的喘息,更带着一种诡异莫名的兴奋和……恍然大悟。

原来是你……竟然是你!少年喘着气,声音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扭曲,我就说……这穷乡僻壤,怎么会有这样的高手……能一招弹飞我的‘秋水’……

哑叔解绳结的手,顿住了。背影微微一僵。

十年了吧‘无踪刀’少年舔了舔嘴唇,尝到自己虎口血水的腥甜,眼神亮得骇人,像发现了什么惊天宝藏,都说你死了,死得透透的了……谁能想到,名震天下、一把快刀杀穿漠北血狼寨的‘无踪刀’傅泓,居然窝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装哑巴……打更

傅泓两个字出口的瞬间,哑叔的脊背难以察觉地绷直了。那个几乎被岁月和尘埃彻底掩埋的名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进了心窝最深处,带来一阵沉闷的绞痛。

但他依旧没有回头,手指固执地、加快了速度去解那死紧的绳结。

你救过我,傅大叔。少年的声音忽然变得平静下来,甚至带上了一点奇异的、类似于怀念的语调,就在漠北,血狼寨的刑堂地牢里。你杀光了那群马匪,劈开了我的镣铐。那年我十二岁。

绳结解开了。傅泓的手,再次停顿。粗糙的指尖抵着粗糙的麻绳。

寂静的林子里,只剩下麻袋里妞妞压抑的抽泣,和少年略显粗重的呼吸。

你告诉我,少年看着他僵硬的背影,声音很轻,却像毒蛇吐信,刀不是用来杀人的,是用来救人的。你说,让我以后……做个好人。

傅泓的肩膀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那段染血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地牢里浓重的血腥味,少年瘦骨嶙峋、遍体鳞伤的身体,那双因为极度恐惧和绝望而空洞的眼睛,以及自己当时嘶哑的、带着疲惫却异常坚定的话语……

……你看,少年笑了起来,笑声在寂静的林子里扩散开,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讥诮和恶意,我听了你的话,我在‘做好事’啊傅大叔。

傅泓猛地扭过头,第一次,正眼看向那个少年。他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沉得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翻涌着震惊、困惑,突然有极其不祥的预感。

少年迎着他的目光,脸上绽开一个纯真又残忍的笑容,他用没受伤的手,指了指那个还在蠕动的麻袋。

这些镇上的凡人,蠢得像猪,脏得像泥,他的语气轻快得像是在讨论天气,活着就是浪费米粮,呼吸都是污浊空气。让他们的小孩……能成为我炼制‘玄阴丹’的一味药引,得证大道,这是他们几辈子修不来的造化!

我这是在超度他们啊,傅大叔。他歪着头,笑容灿烂,眼神却冰冷疯狂,一如当年地牢里那个濒死的孩子,我是在……帮他们脱离苦海。你看,我是不是……很像一个‘好人’

……傅泓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喉咙里发出可怕的、被扼住呼吸般的嗬嗬声。一股冰冷的、足以将血液都冻结的寒意,从他的脊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他看着那张年轻却扭曲的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少年欣赏着对方脸上那近乎崩溃的神情,满意地向前踱了一步,声音压低,充满了蛊惑:傅大叔,你又是何苦

你当年一身侠骨,一把快刀,救了多少人平了多少事结果呢他嗤笑一声,被你从火场里背出来的老太太,指认你偷了她传家的金镯子;你豁出命去从洪水里捞上来的书生,骂你摸了他娘子的手,败了他家贞洁名声;你最信任的结拜兄弟,为了一本狗屁刀谱,就能在你酒里下毒,把你卖给你的死对头……

少年每说一句,傅泓的脸色就白一分。那些被刻意尘封的、丑陋的、带着剧毒的往事,被如此赤裸裸地撕开,脓血淋漓。

这世上谁值得你救谁配得上你信少年的声音尖刻起来,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懑,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条见不得光的老狗!躲在这穷酸镇子上,敲着破梆子!你救下的那些人,那些你用命换来的渣滓,他们记得你吗他们给你立长生牌位了吗!

他张开流血的手,指向黑暗笼罩下的永宁镇,语气变得极尽嘲讽:就为了这些玩意儿这些你护着、他们却连你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的蠢货你拔刀值得吗!

傅泓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他踉跄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那双深井般的眼睛里,翻涌着巨大的痛苦、挣扎,和一片荒芜的空茫。十年隐忍,十年刻意遗忘的伤痛,在这一刻排山倒海般反噬回来,几乎要将他彻底吞没。

少年看着他摇摇欲坠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胜利在望的、残忍的弧度。他放缓了声音,如同魔鬼低语:

傅大叔,世人皆负你,为何不负世人

忘了这些猪猡吧。你的刀不该埋没在这里。他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跟我走!以你之能,辅我之术,这天下何愁不得你要什么得不到何必……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傅泓抬起了头。

所有的颤抖、痛苦、挣扎、空茫,在那一个抬头的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冰冷的平静。

他的目光越过少年,似乎穿透了浓密的树林,落在了那些低矮的、沉睡的屋舍上。他看到了孙婆娘哭肿的双眼,看到了李瘸子愤懑不平的拐杖,看到了妞妞递出草蚂蚱时那双怯生生又亮晶晶的眼睛,看到了清晨里那些围在一起、惶恐又期待的平凡面孔……

——哑叔,吃饭没灶上还热着俩馍。

——哑叔,我家屋顶好像漏了,得空帮瞅一眼

——哑叔,夜里凉,多穿点。

那些粗糙的、简单的、甚至带着些许市侩算计的善意。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回了目光,重新落在少年惊疑不定的脸上。

然后,他做了一个动作。

他弯下腰,将那个刚刚解开、还在微微蠕动的麻袋,小心翼翼地、用最轻柔的动作,推到一棵大树底下,确保它远离接下来的任何可能的风波。

做完这一切,他才真正直起身。

他开始向前走。

一步一步,走向那少年。步伐很慢,却异常稳定,每一步都像钉入大地。那佝偻了十年的脊背,在这一刻挺得笔直,如同一柄正在缓缓出鞘的绝世宝刀,沉寂多年的锋芒再也无法压抑,冲霄而起,凌厉得几乎要割裂这沉沉的夜色!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温度骤降。落叶在他无形的气势压迫下,无声地绕着他盘旋、碎裂。

少年脸上的得意和蛊惑瞬间冻结,被无法理解的惊骇取代。他感受到那股几乎要将他碾碎的、恐怖至极的压迫感,本能地想要后退,双脚却像被钉在原地。

你……你想干什么!他尖声叫道,声音因恐惧而扭曲破音,你忘了他们是怎么对你的吗!傅泓!回答我!

傅泓没有说话。

他也无法说话。

他只是沉默地,继续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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