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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1页)

他本是归隐江湖的顶级刀客,甘愿在小镇做一个平凡的哑巴更夫。

直到连环稚童失踪案打破宁静,他发现凶手竟是自己曾救下的少年侠客。

少年笑问他:世人负你,为何不负世人

他沉默着举起尘封的长刀,刀光照亮少年惊骇的脸——

因为,他们叫我‘哑叔’。

竹梆声闷,敲不开永宁镇沉沉的夜雾。雾是湿的,缠着草鞋,裹着铺门,吞噬着哑叔手里那一点昏蒙的灯笼光。

三更天。死寂里,偏有一丝极细的啜泣,猫崽儿被掐了喉似的,刚从镇东头飘起,就叫风扯碎了。

哑叔停步,浑浊的老眼投向黑黢黢的屋脊。

什么也没有。

只有风呜咽。

他低头,继续走。竹梆声闷,像敲在坟土上。

天刚蒙蒙亮,镇口的歪脖子老柳树下就炸了锅。孙屠户的胖婆娘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声音撕心裂肺:我的狗娃!我的狗娃啊!哪个天杀的拐了我的儿啊!

人群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议论声嗡嗡响。地上只剩一只破旧的虎头鞋,脏得看不出颜色。

李瘸子拄着拐,连连摇头:这都第三个了!造孽啊!

王麻子家的小丫,张货郎家的铁蛋,这又轮到孙屠户家的狗娃……豆腐西施压着嗓子,脸发白,邪门了!门窗都好端端的,娃娃就像被夜游神凭空摄了去!

哑叔提着昨夜打更的梆子,默默站在人群外围,看着那只孤零零的虎头鞋。孙婆娘的哭声像钝刀子,一下下割着清晨湿冷的空气。他嘴唇动了动,发出几声模糊的嗬嗬气音,没人注意他。他佝偻着背,转身离开喧嚣,走向镇外那条通往乱葬岗的荒僻小路。他记得那里长着几味安神的草药,孙家或许用得上。

乱葬岗荒草没膝,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脚。他在一堆坍塌的旧坟旁停下,弯腰去采一株车前草。

指尖还没碰到草叶,他的动作顿住了。

旁边的泥地里,半枚脚印清晰地嵌在那儿。鞋底纹路特殊,绝非镇上人常穿的千层底或草鞋,那纹路深而清晰,带着某种规律的菱形图案,像某种制式靴子。而且,这尺寸,绝不属于一个成年男子,甚至比一般少年人的脚还要小巧些。

更让他心头一沉的是,脚印旁的野蒿子上,挂着几丝极细的、在微光下泛着幽蓝光泽的丝线。料子熟悉得让哑叔有些恍惚。

突然,他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如刀,瞬间劈开那双惯常的浑浊,扫过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荒草的瑟索。他蹲下身,指尖极轻地拈起那几丝蓝线,凑到鼻下。

一股极其淡雅、却与这坟地格格不入的冷香,钻入鼻腔。

他浑浊的眼珠凝固了,那香气像一枚冰冷的针,刺入记忆最底层的某个角落。许多模糊的画面翻涌上来——绚丽的剑光,华美的衣袍,还有少年人清朗又带着一丝骄纵的笑声。

他闭上眼,手指无意识地收紧,那几丝蓝线硌着掌心。

不可能。

他随即用力摇头,试图驱散这荒谬的联想。那孩子……他当年亲手从尸山血海里捞出来的那个孩子,怎会出现在这里又怎会……

可那特殊的靴印,这罕见的、掺着特殊冰蚕丝的蓝锦,还有这若有若无的冷香……

哑叔慢慢站起身,佝偻的背似乎挺直了一瞬。他不再采药,握着那几丝蓝线,快步下山,方向却不是镇子,而是镇外更荒僻的河滩。

河滩碎石遍布。他走到一处浅湾,拨开茂密的芦苇。水声哗啦,一条半旧的小船被拖上岸,底朝天地扣着。他钻到船底,摸索片刻,抽出一个用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包袱。

油布掀开,一柄连鞘长刀静静躺在那里。乌木的鞘,暗沉沉没有任何装饰,只岁月摩挲出温润的光。他的手颤抖着,覆上刀鞘,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而上,激得他微微一颤。

十年了。

嗬……他喉咙里发出极轻的一声,像叹息,又像呜咽。最终,他没有拔出刀,只是用油布重新仔细裹好,塞回船底。

回到镇口,日头已经升高。哭嚎的孙婆娘被人搀回去了,只剩下几个老人还聚在柳树下,唉声叹气。

哑叔!哑叔!一个半大孩子气喘吁吁跑来,是镇东头赵木匠家的小子,李、李叔让你快去打谷场!县里、县里来人了!

打谷场上围的人比早上还多。人群中央,几个穿着皂隶公服、腰挂铁尺的官差一脸不耐。领头的是个班头,撇着嘴,正训斥着点头哈腰的里正:……屁大点案子,也劳动爷几个跑一趟娃娃贪玩跑丢了,也值得大惊小怪!

里正苦着脸:王班头,您明鉴,这都丢第三个了,实在是……

实在是你们自己没看管好!王班头打断他,眼神扫过周围惶恐的百姓,哼了一声,行了行了,爷们儿会查的!都散了吧!围在这儿有什么用!

哑叔挤进人群,走到李瘸子身边,用眼神询问。

李瘸子压低声音,愤愤道:来了就喝了一壶茶,在孙家转了一圈,说是没发现贼人入室的痕迹,断定是娃娃自己跑丢的……这叫什么事!

哑叔眉头紧锁,看向那几个敷衍了事的官差。那王班头恰好也看过来,目光落在哑叔那身破旧的衣服和浑浊的眼睛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仿佛在看一件碍眼的垃圾。

哑叔默默低下头,手指在袖中蜷缩,捻着那几根冰冷的蓝色丝线。

人群悻悻散去,留下绝望的阴影笼罩着小镇。

当夜,哑叔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去打更。他躲在镇公所存放旧物的柴房里,就着一盏豆大的油灯,摊开手掌。

那几丝蓝线在微弱的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他又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纸包,打开,是白天在乱葬岗脚印旁小心刮下的一点泥土。泥土里混着极细微的、同样材质的蓝色颗粒,还有一点点……近乎无法分辨的淡金色粉末。

他伸出粗糙的食指,沾了点口水,极小心的沾起一点金粉,凑到鼻尖。

不是金粉。是一种极其昂贵的颜料,掺着珍珠末,通常只用于……炼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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